明明自己的臥室就在幾米遠的地方。
可自己就是連站起身走過去的力氣都沒有了。
明明沙發上就有鬆軟舒適的抱枕。
可這些抱枕,看起來都遠不如厲行洲的肩背讓人安心。
好想抱住他,或者貼住他啊……
不過不行哦,先生的左肩左胳膊都受傷了呢……
淩鹿一麵用最後的清醒提醒著自己,一麵完全不可控地,倒在了厲行洲的右肩之上。
就在他的額頭碰到厲行洲肩膀的那一瞬間,他便發出了勻稱的、象征著好眠的呼吸聲。
而厲行洲,就這麼坐在沙發上,讓自己充當著淩鹿的人丨肉枕頭,一動也不動。
雖說他知道,即使自己站起來,即使自己把淩鹿抱起來放到床上,淩鹿也不會醒。
他以前並未想過,為什麼淩鹿一到點就一定會睡著,還睡得那麼沉。
自己現在……或許是知道為什麼了。
厲行洲的眉頭輕輕挑了一下。
恰在這時,耳旁響起了咕嘟咕嘟的聲音。
是小水壺。
這聰明的小機器人,為自己的主人送來了一床薄薄的毯子。
厲行洲接過毯子,對小水壺說了聲“謝謝。”
小機器人搖晃著自己的水壺腦袋,屏幕上打出了快樂的笑臉。
厲行洲單手抖開毯子,再溫柔地、小心地蓋在了淩鹿身上。
() 他垂下頭,輕輕嗅了一下少年柔軟的發絲:
鼻尖傳來的,是帶著溫度的、藏著一點點甜的味道。
他抬起左手撥了撥淩鹿的發絲,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道:“晚安,我的小惡魔。”
*
“應該先吃哪個呢……”
“粉紅色應該是草莓味,上次先生讓人送給我的草莓軟糖好好吃,要不我就先吃粉紅色的?”
“可是淺綠色的也好好看,有點像剛長出來的三葉草,或者我先吃淺綠色的?”
淩鹿滿臉困惑,掰著手指頭,在很努力地試圖解決“五顏六色的棉花糖,究竟應該先吃哪個顏色”這個大難題。
今天是公休日。
厲行洲說,他今天沒有什麼公務安排,可以一整天都陪著淩鹿,把之前約好要做的事都做了。
首當其衝的,就是去吃“五顏六色的棉花糖”。
這次厲行洲沒有帶他去春台路,而是去了離政府廣場不遠的一個街區,找到了一家門口掛著雲朵棉花糖標誌的甜品店。
淩鹿原本以為自己可以一口氣抓住七種顏色的棉花糖,結果店老板和藹地告訴他,“店裡的棉花糖都是現做的,想先吃哪種顏色就先做哪種顏色”,“棉花糖不能一拿一大把在手裡,因為如果吃不完,一下就化掉啦,所以你一定要想好,到底要先吃哪個顏色哦”。
淩鹿懵了。
他真的分不清,自己到底最想先吃哪一個?
店老板是位胖胖的老婆婆,見這黑發紅眸的少年皺著眉頭一本正經地掰指頭,非但沒嫌棄這顧客太磨嘰,反而樂嗬嗬地對著厲行洲道:“你家這位,真可愛啊。”
厲行洲唇角微勾:“是啊。”
雖說老婆婆不嫌棄,可猶豫糾結了足足5分鐘之後,淩鹿自己不好意思了。
要知道,如果是在謝老師的店裡,哪個顧客磨磨唧唧5分鐘都說不清需求,謝老師的嗓門就該高八度了。
無奈,他輕輕扯了下厲行洲的袖子,以求助的眼神看著對方:“先生……我該先吃哪個啊?”
厲行洲走到櫃台邊,和老婆婆低聲說了兩句。
老婆婆笑嗬嗬地應了:“好嘞,我試試!”
淩鹿:咦?
十分鐘之後,老婆婆遞過來一束巨大的、有著七種顏色的棉花糖。
淩鹿又驚又喜:“這?這是彩虹棉花糖嗎?”
老婆婆笑道:“這個名字好!這個啊,這個我也沒想到能做出來,就叫它——‘冬日限定,彩虹棉花糖’吧!”
“剛才你家先生說,你其實每種顏色都很喜歡,分不出最喜歡哪種,能不能依次把不同的顏色卷在一起,做一個多顏色的。”
“其實我之前沒做過這樣的,畢竟這樣一個棉花糖太費材料太貴啦——沒想到還真做出來咯!”
聽到這棉花糖竟然是厲行洲的創意,嘴裡已經咬了一大塊彩虹的淩鹿,眨著眼望向厲行洲:“謝謝先生!”
厲行洲抬手摸著他的腦袋:“不客氣。”
“這樣,你就能一口吃到所有顏色了。”
淩鹿高興得不住點頭:“嗯嗯!”
*
手裡的棉花糖實在是太大了。
淩鹿和厲行洲牽著手,從甜品店一路慢慢走到了廣場邊,都沒能把這朵彩虹吃完。
昨晚是個雪夜,今天卻是個大晴天。
天空藍得沒有一絲雜質,純淨通透。
路麵已經被被清掃過了,路麵乾乾淨淨的,不用擔心會滑到。
唯有鐘樓下方的小廣場上,非但沒有掃雪,反而將周圍的雪粉都給堆了過去。
如今廣場裡全是滿場亂跑的小豆包,在堆雪人打雪仗。
因為雪粉堆得足夠厚,哪怕有小豆包不小心摔了,也不哭不鬨地自己爬起來繼續亂跑,一旁的家長們也隻是笑眯眯地看著,不會緊張地把孩子抱走。
還在啃著彩虹的淩鹿,看到這樣歡樂的場景,不禁停下腳步,又羨慕又好奇地看著小朋友們玩鬨。
那個胖乎乎圓滾滾的,就是雪人啊。
這飛來飛去的雪團子,就是打雪仗啊。
真的和繪本裡的一模一樣!
厲行洲站在淩鹿身旁,安靜地陪他看著。
因為站得離“遊樂場”太近了,冷不丁有一個雪球砸過來,正好砸到了淩鹿的腿上。
淩鹿也不生氣,反而眼睛亮亮地說:“啊呀,我中彈啦!”
砸中他的那個小豆包,先是笑嘻嘻地衝他招手,又站在原地愣了一下之後,歡呼地衝淩鹿跑了過來:“是小鹿哥哥!原來是小鹿哥哥!”
不光這隻小豆包,旁邊還有好幾隻小豆包,也歡呼著湧了過來。
原來,這幾隻都是前幾天會來聽淩鹿講故事的。
他們沒想到在這裡會碰到淩鹿,一個個都激動得臉蛋通紅,撲過來就拽著淩鹿要往雪地裡跑,想讓淩鹿陪他們一起玩兒雪。
手裡還抓著半個彩虹棉花糖的淩鹿猶豫了:啊,怎麼辦!玩兒雪好像很有意思,可是棉花糖還沒有吃完——不是說棉花糖會很快化掉嗎?
這時,厲行洲就跟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樣,從他手裡摘走那半朵棉花:“我先幫你拿著,現在天氣冷,5分鐘內都不會化。”
淩鹿欣喜萬分地點點頭,眉眼彎彎地跟著小朋友們進雪場了。
其實,雖然這個雪場不收費,也沒有人看管,但來這裡的人都默認:隻有小孩子才能進去,大人就應該在邊上看著。
若是有哪個大人不知道這條“潛規則”,也想要進去玩兒雪,不光會有膀大腰粗的爸爸們跳出來攔住他們,裡麵的小朋友也會約好了一般,用雪團子往這人的臉上脖子上招呼,直到把這個不懂事的大人給趕出去。
可是,到了淩鹿這兒,這套“潛規則”就完全失效了。
先是守在外麵的家長,紛紛說著“哎呀,是小鹿啊”或者“小鹿老師來啦”,非但不會攔著淩鹿,反
而會大聲叮囑自己的孩子們“你們悠著點兒!不許欺負小鹿老師!”
而雪場裡的孩子們,看到淩鹿來了,依然會用雪團子招呼他——但沒人會砸他的臉,隻會嘻嘻哈哈地往他腿上身上扔雪球,和他鬨成一團。
5分鐘過後,一旁的老鐘樓開始準點報時了。
鐺鐺鐺,連敲了十一下。
家長們開始招呼孩子們了:“回家啦,回家吃午飯啦。”
厲行洲也衝淩鹿晃了晃手裡的彩虹棉花糖:快出來吧,糖該化了。
*
淩鹿坐在街邊的木製長椅上,一口口吃完了剩下的棉花糖。
等最後一縷彩虹也被吞進了肚,他滿意地拍了拍肚子:唔,飽了飽了!
不光肚子飽了,心裡也好滿足。
他抬頭望著天,深紅色的眼瞳微微眯著,喃喃道:“先生,今天好開心啊!”
“吃到了彩虹棉花糖……”
“和先生一起逛了小廣場,看了大鐘……還和小朋友們打了雪仗!”
“真好呀!”
真好啊,約好的事一件一件都做到啦!
厲行洲坐在他身旁,用一種近似於商量的口味,緩緩道:“淩鹿,今天下午,我想帶你再去做一個身體檢查。”
淩鹿依然仰著頭,將臉龐沐浴在冬日的陽光下:“好呀。”
厲行洲沉默幾秒,道:“你都不問下是什麼身體檢查嗎?”
淩鹿笑了:“反正是先生帶我去,肯定是對身體有好處的檢查。”
“那些太複雜的名稱我都聽不懂,所以就不問了。”
比如每次抽血之後,化驗單上那長長的符號和文字,淩鹿迄今都沒弄明白過。
厲行洲沒再說話,隻是握著淩鹿的手稍稍用力了些——像是一不小心,就會抓不住他,就會讓這少年長出翅膀,從自己身邊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