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譚道:“總之(),信我寫好了?()?[(),等下我就去寄給協會。”
“你要是願意回大地之城,等下一趟火車就可以回,這裡的東西你也不用管了。”
淩鹿一愣,搖頭道:“不行,我還是想再多修幾件。”
一想到庫房裡那麼多東西,隻要修一修就還能繼續用,現在卻隻能殘破地倒在地上,他就渾身都難受。
老譚又道:“你要留下,也隨你。”
“這段時間我不回岸上了,修理的事情,你自己定。”
“反正不管修什麼修多少,錢都歸你。”
“最後走的時候把鑰匙留給小孫。”
說罷,這人重新背好魚叉,抱住那隻假肢,扛起兩袋補給的食品,大步走出了工作室。
淩鹿站在原地,有些呆呆地想著:
不上岸了?過幾天,不就是新年了嗎?
新年,他也是一個人和他的狗狗在船上過嗎?
不過,適應了新假肢的狗狗,應該會很想去岸上跑跑步吧?
*
當天晚上。
月亮有些暗。
碎月河上一片幽靜。
河岸邊稀稀落落地停著幾艘漁船,漁夫們多半都已經歇下了。
這寂靜當中,唯有老譚那艘鐵殼船,在夜色裡逆流而上,一路開到了碎月河的上遊。
這已經到了第三區的邊界了。
岸邊立著聯合軍的警示牌:【前方靠近汙染區,危險!禁入!】
鐵殼船停到了岸邊。
“嘩啦!嘩啦!”
老譚背著鋼筋魚叉,扛著□□,赤腳跳進了水裡。
他的身後,一隻接近一人高的四腳獸,從甲板上縱身一躍,直接跨過河水,跳到了岸上。
四腳獸的刨了刨土,回過頭望著老譚,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響。
老譚趟過水走到岸上,摸了摸四腳獸的腦袋——
那顆腦袋的左半邊,是猩紅色的沒有皮膚的肌肉,上麵嵌著一顆冰藍色的眼睛;腦袋的右半邊,猶如裝上了一層黑色鐵甲。那本該是眼睛地方,如今是從上到下四個凹陷的孔洞,每個孔洞裡都透出一星紅光。
而腦袋的下頜部位,是一截往外探著的森森白骨,正在哢噠哢噠地開開合合,像是餓極了的模樣。
老譚啞著嗓子道:“去吧,去奔跑吧。”
四腳獸的喉嚨裡發出令人膽戰心驚的低吼聲,撒開四條腿,以肉眼幾乎看不見的速度,一頭紮入了密林中。
幽幽月光下,通體發黑的四腳獸猶如一道魅影。
唯有它的左前肢,在月光映照下泛著金屬的銀光。
不消片刻,密林裡便傳來了咆哮聲、嘶吼聲,以及血肉被撕裂的聲音。
*
“好好吃,紅茶布丁好好吃!”淩鹿的兩眼眯成了縫,含糊不清地稱讚著。
這兩天,厲行洲好像沒那麼忙了,晚上總能在8點左右回家。
() 於是,昨天淩鹿終於吃到了奶香濃鬱的牛奶布丁,今天吃到了甜而不膩的紅茶布丁。
因為吃得太高興,他的尾巴尖又開始歡快起舞,有兩次甚至直接蹭到了厲行洲的腿上,趴在那裡扭個不停。
厲行洲看著腿上的尾巴尖,一秒,兩秒,三秒……
最後他還是伸出了手,輕輕握住那三葉草形狀的小尾巴尖……
毛茸茸,軟乎乎,手感好得出奇。
隻聽淩鹿“哎呀”一聲,身體抖了一下,怔愣地轉頭看著厲行洲。
厲行洲手裡依然抓著淩鹿的小尾巴,也扭頭看著淩鹿。
“啊,”淩鹿麵色微紅,“是不是我的尾巴打擾到你了?”
“它有時候不太聽話,就,就自己亂動什麼的……”
厲行洲的耳根也有點紅。
他輕輕拎著這軟軟的毛乎乎的尾巴,放到一邊,鬆開手,儘量讓自己神色正常:“也沒有。”
淩鹿引導著自己的尾巴回到身後,讓它乖乖盤成一團窩在凳子上,又對著它低喝了一句“你彆亂動啦”,這才轉頭看著厲行洲:“好了,收好了,它不會再打擾先生吃東西了。”
厲行洲盯著那委委屈屈縮在凳子上的小尾巴,神色微妙地再次道:“也沒有打擾。”
他喉結滾了下,道:“其實……手感非常好。”
淩鹿轉頭盯著身旁的厲行洲,猶豫幾秒,試探著問道:“先生,你是不是……是不是想摸它?”
厲行洲:“嗯。”
淩鹿笑了:“那好呀,我答應了你的,你可以摸——”
他頓了下,道:“不過現在不行,等我睡覺的時候吧!”
厲行洲:“摸了尾巴,也會犯困?”
淩鹿:“好像不是困……”
他兩手在麵頰上按了按:“就是會臉上發燙,身體發軟,有點影響吃東西……”
他皺皺眉頭,嘟噥著:“奇怪,這算是什麼感覺呢?不是發燒吧……”
厲行洲的神色更微妙了。
他沒有再接這個話題,而是問道:
“你剛才說,譚老師已經給你寫了推薦信——是什麼推薦信?”
說到這個話題,淩鹿頓時來了精神,甚至連吃布丁的勺子都擱到了一邊。
他挺起胸脯,一臉驕傲地宣布著:“先生,再過一段時間,我就能拿到高級機械師的資格,去前線支援你們啦!”
厲行洲一怔:“高級機械師?前線?”
淩鹿有些得意地笑了:“嘻嘻,我這幾天一直沒跟你說,就想等拿到之後再告訴你的!”
這之前,淩鹿隻告訴厲行洲,是有很重要的工作安排,所以一定要趕時間來琉璃之城。
等今天拿到推薦信了,淩鹿才原原本本地說出來,自己為什麼想要成為高級機械師,為什麼這麼著急。
最後,他兩眼亮亮地望著厲行洲:“這之後,我也可以幫著先生去前線修機械了,我會和謝
老師一樣厲害,和周中尉一樣可靠——我,我也可以幫到先生的!”
他一麵說,一麵又忍不住地晃起了小尾巴,覺得自己真是可棒了。
厲行洲聽完之後,並未立刻說什麼,而是一動不動地看著淩鹿。
不知是不是錯覺,淩鹿總覺得,此時厲行洲望著自己的眼神,似乎和方才又有些不同。
半分鐘過去。
淩鹿有些不安地開口了:“先生……?”
好奇怪,被厲行洲這麼一直盯著,為什麼心裡有點發毛……
厲行洲站起身來,揉了一把淩鹿軟軟的頭發:“嗯,你是最棒的機械師。”
“快吃吧,吃完準備睡覺了。”
誒?
總覺得先生好像還有什麼話要說呢?
*
十天一晃而過。
這十天,淩鹿白天在工作站勤奮地拆機器修機器,硬是將老譚來不及修的那一堆“破銅爛鐵”恢複了個一大半;到了傍晚,如果厲行洲在家,兩人就一起吃飯——當然還有飯後甜點。
如果厲行洲不在家,淩鹿就自己吃糖,喝冰牛奶。
不知道為什麼,厲行洲也不讓他自己煮牛奶。
大概是怕自己不小心把牛奶壺摔碎?淩鹿猜測著。
吃完飯,厲行洲會去書房加班,淩鹿趴在沙發上看新買的繪本。
到了該睡覺的點,淩鹿一定會履行自己的承諾,找一個故事出來講給厲行洲。
隻不過,他這個講睡前故事的人,是趴在被窩裡,抱著枕頭講故事。
而聽故事的人,則是靠坐在床頭,時不時摸下他的腦袋。
待一個故事講完,淩鹿自己往往先困了。
這個時候,厲行洲就會摸摸他的小犄角,探身到他耳邊,對他說晚安。
一切都很好。
隻是有一點,淩鹿覺得非常不滿意。
那就是——
厲行洲無論如何都不肯再摸他的尾巴了!
豈止是不肯再摸,簡直是碰都不肯再碰一下。
不管淩鹿把自己的尾巴彎成一個魚鉤,彎出一片葉子,還是直直地裝成一根旗杆在厲行洲麵前來回搖晃,厲行洲都隻當沒看見。
有次淩鹿實在忍不住了,氣呼呼地問:“那天不是說好了,睡前要摸尾巴的嗎?你怎麼不摸了?”
你分明說過手感很好的!
厲行洲的視線漂左右飄移,沒接話,直接在他的小角上多摸了兩把。
於是淩鹿忘了自己的問題,倒在枕頭上睡著了。
轉眼就到了12月31號。
淩鹿知道,這一天,是第三區重要的“辭舊迎新日”。
這一天,大家都會暫停工作,在家裡和親朋好友共同迎接新的一年。
而從1月1號開始,連續三天,各個主城都會用獨特的慶祝方式來慶賀新年。比如大地之城是春台百家宴,黃昏之城是新年假麵舞會,琉璃之
城的方式是“春日花會”——
聽小孫說,在靠近琉璃湖的一條長街上,會布置出各式各樣的鮮花,大多都是其他城市看不到的。有的花甚至隻在一年當中的這個時候開一天,開起來的時候如夢似幻……
總之就是,非常美麗,非常值得一看。
淩鹿當然不願錯過這麼個看花的好機會,早早地和厲行洲約定了:隻要厲行洲有時間,兩人就一定要去看花。
31號傍晚。
城裡的其他機構都休假了,厲行洲也會比往常稍早一些下班。
這個日子,隻要汙染物沒有逼到城牆下,都不應該再加班了。
他看了下時間,決定先按照慣例,去軍營裡和眾人喝一杯酒,以示慶賀。
之後就可以回家,陪著家裡那隻小惡魔,做他最喜歡的甜點,聽他最愛講的故事。
嗯……這裡的公寓是有留聲機的,說不定還可以一起跳個舞?
舞步全然不對又如何,隻要這隻小惡魔喜歡就好。
他很快就到了軍營裡的食堂。
一條條的大長桌拚在了一起,上麵擺著各色冷盤、琉璃之城最出名的炸魚炸蝦、從第四區運來的新鮮水果……
單身的軍官們士兵們都熱熱鬨鬨地坐在一起,等著廚房裡的餃子下鍋。
每個人的座位前,都有一小杯透明的酒。
待他們的指揮官先生簡短地說過兩句、敬過酒之後,大家就可以大吃大喝,連唱帶跳,快快樂樂地迎接新年了。
厲行洲舉起杯,說完了感謝和祝福,將杯中酒一飲而儘。
軍營裡沸騰起來。
喧囂而歡樂的夜晚正式開始。
厲行洲擱下酒杯,大步走出了軍營。
走著走著,他覺得有些不對了。
應該說,方才喝酒的時候,他便覺得有些不對。
這酒的味道,怎麼比以前的衝了許多?
但厲行洲日常並不飲酒,此時雖覺得有些不同,倒也沒有多想。
他哪裡知道,在廚房裡,驚慌失措的炊事班班長正在到處找人問:
“我那個兌酒的原漿呢?誰把那幾杯原漿給端出去了?”
“老天啊那可不能直接喝啊!那是能讓十個人都醉倒的量啊!”
“這要是誰喝了,得醉成個啥樣啊我的天!”
此時的厲行洲,已經坐在了回公寓的車上。
他垂著腦袋,麵孔開始不正常地發紅,腦子裡晃來晃去的,隻有少年白皙的手腕,腳踝,還有那……
那不聽話的,一碰就足以讓少年渾身發軟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