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轉頭衝門口焦急的仆從說:“出去出去都出去,誰來了都在外麵等著!”
仆從們知道這是林斯伯請來的聖手貴客,隻得聽命下去,關上房門。
蕭桓蹙了蹙眉,依言把林熠的手指扳開,將他放平。
玉衡君叉著腰道:“衣領拉……拉、拉開!”
林熠昏昏沉沉,蕭桓將林熠的衣襟敞開,林熠左肩鎖骨上的鮮紅印記赫然,仿佛要滴出血來。
蕭桓一眼認出這處位置,手指輕輕觸了一下:“是從前箭傷的地方……怎麼變成這樣?”
玉衡君冷哼一聲,帶著酒氣湊過來,把一粒丹藥塞進林熠嘴裡,蕭桓捏著林熠下頜讓他吞咽下去。
“折花箭,誰想出這麼毒的辦法啊?嘖嘖,你知道這有多疼麼?”玉衡君罵罵咧咧,取了銀針,在林熠肩頭和胸口施針。
丹藥化開,疼痛散去,林熠卻似乎太過
疲憊,直接沉沉睡去。
“折花弑神。”玉衡君嘖歎道。
蕭桓修長的手指摩挲著林熠的眉骨,坐在旁邊目不轉睛看著林熠,問玉衡君:“弑神?”
玉衡君施完針,揣著手癱倒在旁邊的太師椅上,眯著眼睛說:“他那時候,是不是看不見也聽不見?”
蕭桓的手僵了一下,想起上一世丹霄宮裡,林熠雙眼蒙著玄色錦帶,整日靜靜待著的模樣。
他輕輕撫著林熠臉頰,點點頭:“他那時候中了箭,傷勢太重,我帶他回去後,他撿回一條命,卻眼睛見不得光亮,耳朵也聽不清楚……”
玉衡君說:“折花箭本來是世外之物,傳說連仙者也能殺死,因而有‘折花弑神’的說法——你說說,你們尋常人被這樣的東西傷了,該有多疼?他當時撿回一條命,已經是難得,至於聽不見看不見,也是正常。”
又上前仔細看了看林熠左肩印記,搖搖頭說:“你們重活一世,大概也是因此。”
蕭桓思索片刻,微微眯起眼看著玉衡君:“世外之物?怎麼到了凡俗中?”
玉衡君摸摸鼻子,打了個酒嗝,訕訕道:“老道當年在紫宸境,沒鎖好門,折花箭丟了……看我乾什麼?這不是來給他治了麼?”
蕭桓並不關心其他,隻問:“能治好?我看他疼的很。”
玉衡君又挺起胸膛,十分自信地說:“老道說話算話,說了給他治,就治得徹徹底底。”
蕭桓推開門,便見林斯伯聞訊趕來,皺著眉頭等在外麵,林雲郗和賀定卿也等著,小西橫抬頭問:“舅舅怎麼了?”
玉衡君正在收銀針,沒回頭答道:“沒什麼大問題。”
林斯伯瞧著雙眼緊閉的林熠,上前兩步要靠近了看,怕妨礙玉衡君收針,又退回去,說道:“有勞玉衡君了。”
林雲郗眉頭微蹙,賀定卿攬著妻子安慰道:“小熠身體底子好,彆擔心了。”
玉衡君收了銀針,蕭桓過去給林熠把衣襟整理好,蓋上被子,又拿過錦帕給他擦去額頭的冷汗,照顧得甚是熟練,一氣嗬成,十分自然,或許是太過自然,旁邊眾人竟也沒覺得不對勁。
賀西橫爬上榻,伸手摸摸林熠額臉頰,嘴裡念叨:“舅舅不疼,西橫給揉揉。
”
林熠昏沉間,陷入極其真實的夢境,他感到自己身上的鎧甲沉重,四周是茫茫無際的荒原——
“我爹快不行了,他從前多疼你……”林雲郗雙目紅腫,長途跋涉到北疆,她已不複昔日的神采。
秋風四起,塞外枯草漫漫,林雲郗鬢發淩亂,抱著他淚流滿麵:“你回去看看他……他們說是你害了我爹,姐姐知道不是的,姐姐信你……”
可林熠如何能走,烈鈞侯府上上下下多少人命,一步行差,萬劫不複。
他戴著冰冷護甲的手替姐姐擦了淚,將她送上馬車,始終未往家的方向邁出一步。
這一麵卻是和姐姐的訣彆,不到半年,曾名動一時的林家明珠香消玉殞。烈鈞侯害死親叔叔、逼死姐姐的傳聞愈發不可收拾。
背恩無情,不仁不德,仿佛是真的一樣。
——世人背後稱他為“不義侯”。
傳到林熠耳朵裡,他隻不屑一笑,未置一詞,可西風獵獵的寒夜裡,他曾醉過多少次,沒人知道。
畫麵陡轉,十四歲的賀西橫俊朗無比,眉目間繼承了林家人的鋒芒,一身風塵仆仆,站在七年未見他的林熠麵前。
“舅舅,他們說,是你害死了外公和我娘。”賀西橫的神情戒備而陌生,話裡是猶疑和質問。
林熠收回了想要擁抱小西橫的手,喜悅瞬間褪去,壓抑著痛苦:“若我說沒有呢?”
……
林熠喉嚨中發出一絲悲哀的低吟,猛地睜開眼睛,雙手抓向虛空,卻落入一雙溫暖的手裡。
“姿曜,醒醒……是夢!”
溫和的呼喚闖入耳際,打碎了夢境中那些怨忿的目光。
眼前的人下頜線條清冶,一雙入鬢墨眉微蹙,桃花眼裡映著自己蒼白的臉,卻滿是溫柔。
林熠通身疲憊地靠過去,蕭桓俯身抱住他,一下下輕拍他的背脊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