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桓聞言點點頭,對林熠笑笑,便起身跟管家去找林斯伯。
封逸明和顧嘯杭一左一右架著林熠也要出門去,林熠聽著耳邊嘰裡呱啦,突然覺得自己比較適合跟蕭桓待著。
他轉頭看了蕭桓離開的方向,蕭桓還真的又折回來,在門邊望著林熠,笑得很溫柔:“記得早點回來,玉衡君給你調理身體。”
仿佛心坎拂過一縷春風,林熠心裡頓時很舒坦。
顧嘯杭和封逸明拉著林熠騎馬出了門,三人姿容俊美,顧嘯杭自持守禮,封逸明矜貴明豔,林熠英朗清雋,各有各的風範,十分奪目,引得路人回首,常有姑娘揮著巾子又紅了臉。
華服金鞍白馬轡,流光錦衣少年郎。
林熠坐在馬背上,一身紅衣在春風裡衣袂飛揚,微微眯著眼睛,不由有些想笑。
現在看來,他們幾個年少時當真招搖,一度輕狂。
還未等他愜意多時,封逸明戳了戳他,擠眉弄眼朝前麵指過去:“林熠,你老說我風騷,瞧瞧,那邊有個真風騷的。”
顧嘯杭和林熠對他無語,隨著他的話往前看去,卻也服氣了。
前麵便是城中最富貴繁華的街市,素來熙熙攘攘,香車寶馬不斷,此時街上還不擠,一隊人馬杵在那裡甚是惹眼。
為首的是個傲慢少年,紫底金紋綢緞袍子,頭戴金發冠,正從一匹鞍轡華麗的棗紅馬兒上下來。
那少年穿得華貴無比,長相
倒是枯瘦焦黃了些,鼻孔和高抬的下巴十分高傲,硬是叫他撐起了一股難言的氣場,若要形容,大概就是“不好惹”。
他身後一串的仆從,穿得鮮亮喜慶,恨不能把“富貴人家”四個字寫在額頭上。
林熠噗嗤一聲笑了,點點頭:“封逸明,這真的比你風騷。”
不好惹的少年下了馬,眾人擁簇下正要往一家古董行裡去,卻被路邊算命攤擋了一下。
他瞥了眼攤主,鼻孔裡“嗤”了一聲。
那算命攤攤主也是個半大少年,衣著一看就清貧寒酸,正給客人看手相,冷不防聽見,抬頭看了看“不好惹”。
“看什麼看,你也配亂看?”家仆眼疾手快上前踹了一腳,算命攤本就脆弱的一張小木桌登時稀裡嘩啦倒了。
擺攤少年反應很快,立即站起身,先誠誠懇懇給客人賠了不是,客人也通情達理,轉身趕緊走了。
擺攤少年又心平氣和蹲下收拾東西,一句話沒說。
“不好惹”反倒覺得有點下不來台,也不進屋了,站在那背著手,教訓道:“你這年紀,不求上進,出來招搖撞騙,還傲得很?”
明明自己也是個半大少年,教訓人卻十分自信,一臉恨鐵不成鋼。
擺攤少年頓了頓,也不惱怒,起身笑嗬嗬一禮:“對不住,擾了公子。”
對方更甚,上前踢了踢地上散亂的東西:“挺能屈能伸?到底是有骨氣還是沒骨氣。”似乎怎麼著都不能讓他滿意。
封逸明奇怪道:“瀛州哪家子弟這麼討嫌,我怎麼沒見過。”
顧嘯杭觀察了一會兒,認出那人,朝他倆道:“這人是盧琛明,獷驍衛統領盧俅的侄子。”
林熠聞言,突然皺著眉頭問:“獷驍衛?”
“獷驍衛?不在皇都待著,怎麼跑到瀛州來了?”封逸明也奇怪道。
顧嘯杭低聲說:“最近獷驍衛奉命出來辦事,沒想到這麼快就到瀛州了。”
林熠心下一沉,好心情頓時煙消雲散,獷驍衛是永光帝手下的利刃,比起史上前朝錦衣衛和東廠,絲毫不遜。
最重要的是,上一世,林熠的二叔林斯伯,就是被獷驍衛定了罪名,關押期間病重,未得善終。
傳到外麵,眾人都說是林熠為了討好皇上,勾結
獷驍衛效忠獻媚,忘恩負義陷害,才導致林斯伯慘死。
“不義侯”的不義,一半就是源於此。
林熠抬眼看著盧琛明,心裡不住思索,這一世許多事情都不同,獷驍衛出巡比上一世早得多,會不會仍是衝著林斯伯來的?
那邊擺攤的算命少年臉色不大好,卻仍舊和和氣氣地抬頭要解釋,他一抬頭,林熠見了,方認出這少年——竟是故人。
這人叫談一山,家境貧寒,讀不起書,早早出來謀生活。
林熠原本跟他沒有任何交集,但上一世,林熠巧合下幫了談一山一次,誰料談一山是個經商奇才,後來慢慢打拚出來,成了富甲一方的巨賈。
到最後,林熠眾叛親離之時,在北疆糧草短缺,十分危急,已經身家顯赫的談一山卻送來糧草支援,什麼也沒說。
既有前緣,便不能不管,林熠抖了抖韁繩就要上前去,顧嘯杭見他麵色不善,立即攔住他:“獷驍衛不能輕易得罪。”
封逸明皺眉,他一貫不喜顧嘯杭的世故,駁道:“他隻是盧俅的侄子,又不是獷驍衛,做什麼怕這個怕那個。”
林熠和封逸明上前去,翻身下了馬,把擺攤少年拉到身後:“何必為難人?”顧嘯杭歎了口氣,怕他們鬨出事,也隻得跟上來。
盧琛明斜眼一瞥,冷嗤一聲:“輪得著你們管?”
林熠並不想多跟他糾纏,隨口給了個台階:“他不過是出來辛苦謀生,也不容易。”
盧琛明聽了這話,十分挑剔地打量林熠和封逸明,仿佛很是看不上他們:“他辛苦謀生,你們又是什麼,跑來出風頭?”
封逸明驕矜慣了,瞬間火從心頭起,覺得這人每句話都十分欠揍,上前嗆道:“我們是什麼?我們和你一樣,富貴得發閒,出來找點事做。”
盧琛明自視甚高,抓的重點也清奇,聞言譏笑道:“和我一樣?富貴?”
封逸明覺得這人奇了,窮也看不起,富也看不起,世上誰能入這廝的眼?
旁邊小廝挑著眼睛,忙不迭附和,嗤笑道:“你們有幾個錢?以為跟誰都能比?”
林熠心道,當然能比,大燕國最有錢的三家人,兩家在你麵前,還有一個在我家裡。
但林熠隻是要給談一山解圍
,便一句也不想講了,拉著談一山直接轉身走。
封逸明和顧嘯杭見狀,也跟著轉身牽著馬就走,隻聽背後小廝得意地哄自家主子:“沒開過眼的,還挺有自知之明,少爺不必理會他們……少爺小心門檻。”
這廝舉手投足暴發戶十足,竟有臉說彆人土,封逸明和顧嘯杭無言以對。
林熠帶著談一山,把他送到街口,臨彆想了想,勉勵他道:“彆聽那廝的狗屁,你將來肯定比他有錢。”
這話倒是真的,上一世,談一山翻身發家後,身家幾乎可躋身三大巨賈之側,是很有錢,這輩子想必也不會差。
談一山聞言一愣,笑了笑道:“多謝少爺。”
林熠目送這位將來的有錢人回了陋巷,轉身和顧嘯杭、封逸明去了酒樓,幾人喝酒聊天,林熠卻心裡有一股揮之不去的煩躁。
蕭桓上來,便見林熠一身紅衣,端著酒杯坐在酒樓窗邊,一條長腿踩在凳上,周圍喧鬨,唯獨他靜靜自飲,不知在想什麼。
“不開心?”蕭桓一路過來,引得酒樓內的人注目,他徑自走到他身邊坐下,封逸明說:“可不是,一直魂不守舍的。”
林熠回過神,轉頭看見蕭桓,望見那雙認真溫柔的眼睛,不知為何,心裡一下子靜下來。
“你怎麼來了?”林熠坐好了,不自覺地微笑道。
蕭桓拾起酒壺斟了一杯,與林熠手中瓷盞輕碰:“路過,順路來接你回家。”
林熠看著他微一仰頭飲下一杯,眼睫微垂,脖頸到下頜弧線流暢,心頭微微一動。
顧嘯杭和封逸明也看得有些呆了,心道這江州阮氏一貫鮮少露麵,誰知家裡少主竟是這樣一表人才。
“聽說你跟獷驍衛統領的侄子起了衝突?”蕭桓側過頭看他們一圈,目光最後落在林熠臉上,臉上帶著詢問的神色。
“你怎麼知道了?”林熠正思索著獷驍衛的事,扶額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