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月樓內清雅幽寂,不大?似酒坊,倒像茶樓。
小?夥計迎接林熠和蕭桓,並未帶他們上樓入座,而是先去後?院。
到了後?院才發現彆有?洞天,整條百酒巷店鋪挨著店鋪,看似門麵很擠,可?院子裡寬闊得很。
幾十?株高大?的合歡花樹綿延開去,枝葉間花開如霧,暮色之中如一角晚霞從天邊落在了院內。
小?夥計退到一邊,樹下兩名女子正在攀談,聞聲回頭,一人正是夜棠,另一名女子年?紀四十?左右,卻風韻極優,看上去像是三十?歲,婀娜美麗,眉眼間有?種淡淡的憂鬱。
“公子。”夜棠朝他們一禮,湖綠裙擺盈盈晃動,又朝林熠介紹道,“這位秦夫人,便?是抱月樓的主人。”
原來釀造應笑我的是這樣一名女子,林熠回以一笑:“夫人好。”
秦夫人微微頷首:“公子和小?侯爺蒞臨,不勝榮幸,酒都給二位留好了。”
蕭桓道:“多謝夫人。”
夜棠對他們笑笑,便?和秦夫人先行?進了屋內,看起來跟秦夫人關係不錯。
酒坊小?夥計到一株樹下,剖開落滿了合歡花的土壤,啟出兩壇酒來。
“聽說過桃花釀、梨花釀,還?是頭一次見到合歡樹下封酒。”林熠頗有?興趣。
空氣中儘是味甜的合歡清香,地上落花如紅霧,天邊流雲似錦帛,隱隱酒香動人得很。
“這酒坊原本是秦夫人與丈夫一同經營,她丈夫去得早。”蕭桓伸手,恰接住一朵胭色落花,“秦夫人常常打趣說,‘應笑我’,便?是多情應笑我,餘生不得歡。”
每一年?花開啟酒時,都是這位未亡人懷念過去的日?子,苦樂交織。上一世?林熠早於蕭桓離世?,蕭桓深知這種感受。
二人到酒坊樓上的雅間落座,新?酒開壇,最是芬芳醇逸,配以抱月樓獨有?的十?六品菜色,林熠簡直抱著酒壇不想鬆手,反正有?蕭桓在,他放心地喝放心地醉就是。
“大?將軍,咱們也是朋友了。”林熠握著酒盞托腮看蕭桓,“你?一開始去我家,如今又帶我來你?的地盤,是為了三軍布防之事?”
蕭桓想了想,點?點?
頭:“定遠軍與昭武軍之間彼此獨立,但因離得近,彼此尚有?往來。鬼軍則不同,是三軍中最獨立的一支,長此以往會有?很多問題。我去瀛州,是想見你?,順便?看看昭武軍和林將軍的風向。”
林熠微醺,卻聽得很認真,搖搖頭糾正道:“是看風向,順便?見我。”
蕭桓沒反駁他,林熠仰頭飲一杯,歎了口氣:“過陣子去金陵,我就十?六了,須得請命入朝效力,再不能遊手好閒啦。”
“為官之道各有?千秋,想遊手好閒,自有?遊手好閒的辦法。”蕭桓打趣道。
林熠笑笑:“若我早生十?年?,盛世?方興,必然?做個閒散侯爺,可?如今不同,陛下不是十?年?前的陛下了。”
“是擔心這段時間的動靜?”蕭桓問,“各地削爵集中兵權,獷驍衛去瀛州要接手三大?氏族的生意,還?聽聞西域和北疆通商關卡加高稅賦……”
林熠道:“不止於此,從前隻要求四品以上官宦家的子弟,每四年?去金陵蒙受訓導。如今這要求已?經擴大?到六品以上的範圍,且每三年?就要去金陵待半年?,那些老頭子不教為官治國之道,隻教忠君恪禮的訓條,小?孩回了家,滿嘴的君臣之綱,比禦史?台的人厲害多了。”
“天下之權集於帝王之手。”蕭桓似笑非笑,“陛下年?紀大?了,這些東西總想握得更緊些才安心。”
林熠直言道:“陛下執意要集中權力,邊疆就會形成一道鐵鏈,拴住三軍、百官、萬民,也擋住外域來往,這條鐵鏈越粗,局麵就越僵。”
蕭桓想了想:“太子一貫支持陛下,聽聞景陽王倒是時常出言勸諫,朝中便?分為這麼兩派。”
林熠若有?所思:“景陽王未必是真心勸陛下,無非收攬人心的手段。不過也可?製衡陛下和太子……說起皇子,西亭王不問世?事,但地位特殊。”
蕭桓說道:“若說起來,當世?另有?一股力量,也不可?小?覷。”
林熠眼前一亮:“懸劍閣?”
蕭桓點?點?頭:“懸劍閣自太祖時設立,與獷驍衛不同,不為忠君,但忠天下。懸劍於廟堂,帝王所行?偏頗,則懸劍當出,以正世?道。”
林熠又搖搖頭,上一世?家國危難,並未聽聞懸劍閣有?什麼動作,這近乎於傳說的組織,或許隻是世?人對於“天道”的臆想。
亂世?之中,都盼著有?一柄懸劍可?挽救眾生,但最終要靠的,隻能是氣運和自己。
蕭桓安慰道:“懸劍閣未必是傳言,隻是時機未到而已?。”
“但願吧。”林熠與他碰了一杯。
外麵一派寧謐,依舊是盛世?太平,百姓勞作生息,曆史?的每個轉角處,當時的人們往往毫無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