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焉驪酒醒後,牢門外掛著?的燈籠已經?燃儘,邵崇猶坐在桌旁,背影挺拔,聶焉驪懶懶起身,隨手一掌去試探,被邵崇猶頃刻起身避開,一把握住他手腕。
聶焉驪笑?道:“你的功夫進境很快,看來死牢是個適合修行的地?方。”
邵崇猶鬆手,彎身拾起聶焉驪掉落的墨玉發冠遞給他:“探監探得在牢房睡一整晚,你大概是獨一個。”
聶焉驪烏發鬆散垂如瀑,更襯得眉眼端麗風流,隨手束起發,道:“又沒犯法,否則我此?時就被關到你隔壁了,對不?對?”
邵崇猶微微眯起眼打量他:“你是江州阮氏公子,阮墨?”
“咦,你竟知道。”聶焉驪隻?是笑?。
“浪跡江湖有意思麼?”邵崇猶轉身倒了杯茶,順手遞給他。
“人總要做點什麼的,就像你要殺自己?全家,蕭放要置你於死地?,而我要阻止蕭放。”
焉驪將茶一飲而儘道,他說話總是開玩笑?般,仿佛沒什麼能讓他嚴肅下來。
邵崇猶沒說什麼,看了看他。
“你不?是尋常人——在死牢能淡然至此?,換我做不?到。”聶焉驪收起東西,喚來獄卒開門,提起那盞熄滅了的燈籠,回頭道,“他們快回來了,做個決定吧,來日你到外頭,咱們興許還能一起喝酒。”
西大營。
林斯鴻率軍阻截柔然王大軍,莫渾關下相持數日,終於逼得柔然大軍後撤。
林斯鴻一身凜凜殺氣回營,沿路將士見他紛紛行禮,有親衛上前?道:“將軍,定遠軍王將軍已等候良久。”
王晰正見林斯鴻進來,起身抱手一禮:“林將軍。”
林斯鴻示意他不?必客氣,在主帥座上坐好?,命手下人給王晰正斟了杯茶:“都下去吧,我與王將軍聊一聊。”
帳內外侍從親衛撤去,王晰正聲音渾厚,國字臉,長相周正威嚴,剛正不?阿的性?子。
“前?些時候在金陵見了小侯爺——如今該稱侯爺了,舉止氣度都是同輩當中翹楚。”
提起林熠,林斯鴻眼神溫和許多,笑?笑?道:“姿曜今年?懂事許多,換作從前?還是不?大懂事的。”
“雀符令一事,他從
中沒少?周旋,在下都看在眼裡。”王晰正感慨道,“能有這份遠見,絕非尋常人才。”
林斯鴻點點頭:“我也是前?陣子才得知,姿曜做的沒錯。”
一說雀符令,王晰正神色便黯淡不?少?:“這些年?各駐軍中,咱們也不?怎麼見麵,貴軍此?番幫了大忙,否則西境未必能守得住。”
他語氣裡有頹然慨歎,一貫傲骨錚錚的人,如今被時局所逼,也不?得不?流露滄桑。
林斯鴻擺擺手:“此?一時彼一時,沒人能永遠立於不?敗之地?,三軍都是燕國的軍隊,若非要在這事上分個你我,那就錯了。”
王晰正笑?裡三分無奈:“林將軍也不?必安慰在下,兩年?前?,定遠軍還能與昭武軍並肩牢守疆土,如今卻?得靠大批兵力馳援,這中間的差彆,怕是誰也無力回天?。”
林斯鴻以茶代酒朝他舉杯:“從前?隨陛下征戰,收複北疆千裡河山,猶記得王將軍率千人兵馬絕地?反勝。”
王晰正亦舉杯,飲下一口茶,比酒更苦澀:“已非當年?啦——意氣不?在,陛下的信任不?在……氣數也不?在了。”
林斯鴻靜默片刻,不?再試圖勸他,轉而問道:“王將軍眼下如何打算?不?如說來看看。”
王晰正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這些年?來征戰沙場所憑的那一口氣儘在其中。
他斂首道:“定遠軍眼看江河日下。不?破不?立,興許徹底打散,將定遠軍並入昭武大營,將來還可留一口氣。”
一語驚人,卻?也合乎王晰正的作風,大軍頹勢難擋,崢嶸消磨,他竟乾脆要親手打散定遠軍。
林斯鴻半晌未語,眉頭漸漸皺起,末了開口道:“你這麼想,是在與陛下賭氣,與時局逆行。過剛易折,這樣?做隻?會打亂陛下綢繆,不?會被允準,也沒什麼意義。”
“若林將軍肯開口,陛下還是會考慮的。”王晰正依舊堅持,“定遠軍到底是當年?二殿下手中劃撥出來的,烈鈞侯府則不?同,陛下終究信任林將軍。”
“非是我不?幫。”林斯鴻淡淡道,“凡事不?能太絕對,定遠軍是陛下製衡局勢的關鍵,如今日子難捱,但必須熬過去。都說英雄氣
短,王將軍,大丈夫必須能屈能伸,不?可自絕後路,你身後不?止定遠軍這個名號,更有大燕江山。”
“定遠軍於陛下而言已經?不?重要,至於江山,守了這麼多年?,守得一句氣數已儘……”王晰正眼裡滿是失望。
“一道雀符令,讓軍心潰散至此?。”林斯鴻沉聲道,“這就是他們想要的結果。有人想收權,有人想為自己?鋪路,還有人包藏禍心,你如今這麼想,到底如了誰的意?”
帳內寂靜良久。
林斯鴻又道:“須知世上的人可以退,你我卻?不?能——廟堂不?過方寸,你若退一步,便是給竊國者?讓位,不?是你怯懦與否的問題,這是青史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