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真的!林熠掙紮著要從這噩夢中醒來,呼吸一下子窒悶無比,隨著猛地一抽氣,雙眼睜開?,幾乎被光線刺痛。
“蕭桓!南紓!”林熠吼道,嗓音沙啞。
“醒來了?!侯爺醒了?!”宮人驚呼。
猗蘭殿內一陣兵荒馬亂,丹霄宮上上下下素來從容,哪有這般陣勢,聶焉驪、邵崇猶和夜棠很快趕來,玉衡君隨之趕至,從頭?到?腳給林熠檢查一番,終於鬆下半口?氣:“無大礙了?,撐過來了?!”
林熠尚不知自己?熬過了?多麼凶險的一關,隻覺渾身上下每塊骨頭?都錯了?位一般,拉住聶焉驪問?:“他?在哪?”
聶焉驪有些擔心,於是先看了?看玉衡君,玉衡君點點頭?,示意告訴林熠無妨。
林熠一顆心頓時提起來:“他?怎麼了?!”
聶焉驪意識到?林熠昏迷之前還?不知道蕭桓去找他?,此?刻想?必誤會,以為蕭桓在戰場出事,連忙解釋道:“彆擔心,他?沒事。”
林熠卻絲毫沒有放鬆,他?再了?解蕭桓不過,若真的無事,蕭桓定會寸步不離守在旁邊,怎可能所有人都在,唯獨他?不在。
“侯爺先彆急,殿下他?與侯爺差不多,都須得熬過這一關,隻要熬過去就好了?。”玉衡君勸道。
林熠心下立即明白,必是咒術。
他?強忍著身上不適要下床:“他?在哪?是不是在霜閣?怎麼忽然就……”
“殿下帶侯爺直接回江州,見侯爺一直不醒,心神震蕩,一時咒術發作,不過這也是早晚的事,便要趁著這一回來治,鬼門關,亦是生門。”玉衡君難得認認真真。
旁的都作風過耳旁,林熠隻清楚明白地知道,蕭桓這回凶險。
他?胸口?裡麵一陣發麻的苦,腦海一片空白,聶焉驪和邵崇猶攙著他?,不知旁邊眾人說了?什麼彆的,也不知怎麼走出猗蘭殿的,林熠直接到?霜閣外。
他?想?要進去看看蕭桓,卻被攔下。
“侯爺,不能有旁人在。”夜棠焦急又心疼,上前道。
林熠喉頭?一陣滯澀,強忍著停下腳步,他?不能不管不顧衝進去,雖然他?不是什麼彆人。
“我等?他?,我等?……”林熠喃喃道。
容姑姑趕來,見此?情景,想?起蕭桓守著林熠時,也是這般,含淚歎息:“這兩?個孩子……”
玉衡君並未強行勸林熠回去休息,除了?必須的休息,由著他?守在霜閣外。
能進出霜閣的唯有玉衡君和他?從紫宸境帶來的小侍童,夜裡月上中天,霜閣如鍍銀華,看起來冷冰冰,閣內燈燭徹夜不熄,林熠在外良久地站著,抬頭?便見鏤花窗扇透出些許光亮,不知蕭桓在裡頭?究竟如何,疼不疼,是不是也陷在噩夢裡。
他?忽然想?起從前在猗蘭殿裡的日子,自己?整日靜靜等?蕭桓回來,從不出猗蘭殿庭院。
那時日子悠長,儘頭?又寫著清晰的彆離,他?耳中沒有一絲聲音,眼裡沒有一絲光亮,隻有一個蕭縉之,卻勝過世上所有再不能觸及的如夢佳期。
林熠又想?起,手裡的刻刀一千次一萬次劃過桑柘木的觸感,蕭桓回來時陪他?一起做那些精巧木工榫卯,明明是拿來打發時間?的,卻也成了?刻骨銘心的記憶。
有時林熠懶了?,窩在他?懷裡,握著刻刀的手一分力也不出,隻是感受著蕭桓帶著他?一點點修磨的動作。
桑柘木一點點化成蝶的形狀,林熠就開?玩笑道:“縉之,這世上會有人讓它飛起來麼?”
那是不是最好的日子呢?
江南至為寒冷的一個冬天已經降臨,林熠在霜閣外長久不知疲倦地守著,筆挺如柳的身姿,身上緋紅衣衫,刺繡華美,看起來單薄。
那是一身喜服。
從前未曾相?遇時,直至中間?生死相?隔的十?年,再到?今日,人世間?癡苦彆離儘數嘗遍,可他?一點兒也不後悔。
他?記得夢境裡自己?對年幼時蕭桓的承諾,他?們是注定要相?遇的,小縉之一直在等?自己?,而自己?一次次來了?又去。
林熠望著霜閣的窗,心想?,明明從一開?始,就總是蕭桓在等?他?。
金陵城諭旨前後下了?三道,傳回去的消息不是林熠病重就是七王爺生死未卜,林熠最後給永光帝捎了?幾句話,聶焉驪也不知都說了?什麼,隻是金陵再無人馬來擾。
蕭桓醒來了
?,有玉衡君的叮囑,林熠便是有一萬次闖進去的衝動,也不敢這麼做。
他?躍上霜閣,站在廊欄內,屋內一片寂靜,終於傳來熟悉的一聲:“姿曜。”
蕭桓的聲音聽起來略疲憊,林熠便知他?此?刻必然強忍著萬般痛苦,兩?人隔著一扇玉白雕窗,林熠把?手放上去,指節扣在雕花紋路上泛白,銅戒一直未摘。
“喜服已製成了?,縉之,百年好合,少一天也不行,從前你等?我太久了?,以後你在哪,我就隨你到?哪,好不好?”
蕭桓話音裡有一絲笑意,吐字略顯艱難,卻很是溫柔:“但凡在這世上,便都依你。”
林熠道:“縉之,這輩子第一次見你時,你叫阮尋。既然你找到?我了?,就算碧落黃泉,也不能改。”
蕭桓心裡一直以來的石頭?被搬開?,心情複雜,輕咳了?咳,壓著氣息道:“你怎知……”
“錦妃從前說的,一個字都不許信。”林熠眼睛發紅,和蕭桓的手掌隔著窗相?貼。
玉衡君在霜閣外布了?界,蕭桓時而清醒時而昏迷,林熠在霜閣幾丈外,忽而明白何謂咫尺天涯。
有人來勸,林熠隻是重複同?一句話:“無妨,我等?他?。”
又隔整整三日,臘月初十?,大燕國曆經一整年動蕩戰亂,萬民生息漸漸恢複,江南大地的第一場雪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