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白皙纖細的手將帽子往後一褪,一雙明亮的眼睛就露了出來,笑意盈盈的衝著少年道:“汪大人!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汪直有一瞬間的恍神,宮正司人不算多,但他沒想過會是孫念念過來。尤其是自己不久前還對她產生過誤解,雖無人知道,卻也略帶羞愧。
於是下意識的問:“怎麼是你?”
孫念撇了撇嘴,“你這反應不對啊,是我怎麼了,我可是我們司唯一一個敢站出來的。”
她解著鬥篷的帶子,邊解邊嘟囔道:“真是的,我以為你也同我想你一樣想我呢。”
孫念這句話說的有點繞,但“我想你”三個字在汪直耳中格外清晰。
他故意咳嗽了一聲掩飾自己的不自然,剛要開口讓她落座,就見這小女子三步並做兩步踏上台階飛到自己身側,然後一屁股坐在了冰盆旁邊。
孫念抱著冰盆,舒適的歎了口氣,“小乖乖,姐姐終於看到你了。”
這個年代又沒有空調沒有風扇,夏天熱得不行了也隻能靠在房間放冰塊解暑。
可冰塊這種東西又哪是普通人消受的起的?彆說老百姓了,她進宮這麼久也見尚功局往幾個位分高的娘娘宮裡送過。
要早知道西廠裡有這好東西,哪還用把她塞進馬車,她自己就火急火燎的趕來了。
孫念舒坦夠了,抬頭看向汪直,“對了,我聽李宮正說不是八月初七才啟程嗎,這才七月底你就讓我來西廠乾嘛?”
汪直道:“此行我們要沿著大運河一路南下,路上不宜大肆聲張,這幾天是留給你學騎馬用的。”
他本來就覺得帶女人出門很麻煩,六局一司裡又淨是纖弱掛的,彆說騎馬了抓個雞都費勁,剩下的時間已然不多,他必須讓孫念快點學會。
燭光很柔,中和了汪直眉宇間的清冽,看起來比平時好接近了許多。
孫念撓了撓頭道:“可是,我本來就會啊。
”
這句話引起了汪直的好奇心,他放下賬本,目光放在自己腳邊的少女身上,“誰教你的?”
“我……外公教我的,他老人家一直把我當男孩兒養大的……”孫念支支吾吾的說完,聲音越來越小。
她從小就這樣,一撒謊說話就底氣不足。
但汪直信了她的話,因為他想起了上次看到這家夥爬樹時的震撼場麵,覺得不無可能。
此刻見她低著頭一副凝重的樣子,估摸著應該是想念起已去的親人吧?
汪直從嘴裡淡淡的吐出兩個字:“節哀。”
孫念淩亂了一下,她覺得自己和汪直明顯在兩個頻道。
她現在回憶著的,是當初和張禕那孫子一起去內蒙古玩時學騎馬的畫麵。
她後悔的牙癢癢,後悔那時候怎麼沒把那隻白眼狼一馬蹄子踩扁。
孫念深呼了一口氣,強行忍住口吐芬芳的衝動。
轉頭輕快的對汪直說:“不說那些了,我已經很久沒騎馬了,估計和新手沒兩樣,你明天再教教我吧。”
汪直見她神情又明亮起來,嘴角不經意就上揚了一點,開口道:“好。”
第二天早上,城外騎射場。
孫念看著眼前個子和她一般高的白色小馬駒,一對遠山眉皺成了兩條毛毛蟲。
她暼向旁邊心情愉悅的汪直,平靜道:“你看不起誰呢?”
“你不懂,我這是為你好。”
“何以見得?”
“你看你個子這麼矮,腿也不夠長,還是先從小馬騎起比較合適,等你能駕馭得了它再換大的。”
“我信你個大頭鬼……你是怕我摔癱瘓了不好找人接班吧。”
汪直沒說話,表情不置可否。
孫念白了他一眼,走到小馬駒身邊摸了摸馬頭,準備先培養培養感情。
這片跑馬場依山傍水,麵積不算太大卻也足夠用。她尋思著這裡應該是屬於汪直私人的,畢竟他在當西廠廠公前可還做了十年的禦馬監掌印太監,有個騎射場不稀奇。
小白馬很乖,喂它吃了幾塊蘋果就和孫念親的不行,她抓著韁繩,輕輕鬆鬆的就翻身上去了。
一開始還隻是走了幾步,後來孫念按耐不住興奮的勁頭,直接駕馬在圍欄內跑了起來。
今天天氣很熱,沒一會兒她就滿身的
汗,但絲毫不影響她的好心情,銀鈴般的笑聲留了一路。
這是她來到這個朝代以來,第一次體會到自由的感覺。
侍衛搬來椅子供汪直休息,這位平日不可一世的少年權宦在傘下手撐臉頰,眼睛眯著,氣勢卻絲毫不減,像是隻老虎在打盹。
他昨晚看了一夜的賬本,此時眼皮沉的像是有千斤重的石頭壓著。
“大人,其實您稍作歇息下午來也是極好的。”侍衛道。
他睜開眼睛,視線鎖定在那個歡快的身影上說:“一日之計在於晨,你看她,笑的多開心,這便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