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結束後,孫念病了一場,腦門子熱的能在上麵煎雞蛋,嘴裡嘰裡咕嚕的說著胡話,什麼“不應當,不應當……”,聽的旁人一頭霧水。
她在床上躺了整整三日,一天三頓藥汁子,苦的她哭爹喊娘也捏著鼻子灌了下去,心中讚歎自己真是世上意誌力最堅強的女人。
直到從碗裡喝出了半截□□腿。
□□,學名蟾塗,其作用《本草備要》有雲:“發汗退熱,除濕殺蟲。”
孫念病好了,人也差點瘋了。
就在她生病的這幾天裡,宮正司陷入了一片愁雲慘淡中。
原由是李宮正接到密令,西廠那位祖宗要準備再次便衣巡查了,一路上見聞的功過是非需要有專門的人掌記下來。
這原先是有中官負責,但現在有了宮正司,皇帝自然把目光先投向了這裡。
願意去的,此行歸來,可直接從一名小女史升為六品典正。
一開始大家都很心動,但在得知不僅要女扮男裝,還要曆經風吹日曬吃苦受累之後,她們也就猶豫了。
更重要的是,李宮正隻說要伴一位大人出宮遊曆掌記功過,卻沒說那位大人是誰出了宮要去哪,萬一是個不正經的老頭子,自己豈不是很危險?
眼看離交差的日子越來越近,李宮正看著風一吹就倒的美嬌娥們急的滿天大疙瘩。
她抱著一絲希望,在宮正司廳堂內最後一次問:“真的沒有人願意去嗎?這可是個升官的好機會。”
堂下鴉雀無聲,眾人麵麵相覷,就是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出來。
就在李宮正在心中構思回絕皇帝的話術時,一道清亮的聲音傳過來——
“我去吧!”
孫念走到前麵,麵色尚帶著些病氣,一雙眼睛卻是明亮如星辰。
李宮正有點意外,說道:“此行隻怕多有顛簸,你身子剛好,仔細考慮好再做決定。”
“不用考慮了李宮正,念念心意已決。”在眾人的目光中,她緩緩開口,“總是要有人去的不是嗎?”
她這話不是逞強,也不是一時興起。
夏日燥熱,自從江雎出事之後,孫念每每抬頭,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碧瓦朱牆,心裡就像是有
一塊石頭堵著,壓的她時刻喘不過氣來。
這次出宮,在外人看來她是膽子大加想上位,其實她就隻是想出去散散心而已。
奉旨出宮的女官,怎麼說也算個朝廷命臣吧?應該出不了什麼大事。
而且她很好奇,究竟是何方神聖出個任務要這麼保密。
確定下來要去的人後,大家也就都散開各司其職去了。
走廊上,紫藤花的枝條如同幕簾垂在一端,洛陽春把孫念拉到花後麵,手掌貼她額頭上道:“你發燒把腦子燒壞啦?”
孫念把她的爪子扯下來,“當然沒有,我就是太悶了,再不找機會出宮透透氣隻怕要成傻子了。”
她很同情江雎和雲無垢,可這次的事情也確實給她敲了下警鐘,在宮裡,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可以要了一個人的命,這次算她孫念運氣好,以後呢?
她有點焦慮。
洛陽春噘著嘴點了點頭,“那好吧,但你回來之後還是隻準和我玩,不能做了典正就不理我了。”
孫念笑道:“你想的可真夠遠的,我聽李宮正說這一趟少說也得去兩個月,不想彆的,你隻盼著我能平安回來就是了。”
洛陽春聽完這話柳葉眉一蹙,“幾時出發?”
“八月初七。”孫念答道。
八月初七無甚好說,值得一提的它的前一天——八月初六。
因為那天是萬貴妃的生日,宮裡必定很熱鬨,她有點慶幸自己沒有錯過。
然而……
孫念當晚就被裹上一身黑鬥篷塞進了馬車。
馬車出了宮門一路跑到了靈濟宮前,她在月光下看著四周景象隻覺得眼熟的緊,半天才反應過來,這不是西廠附近嗎!
說到西廠她就會想起汪直,那日桃花樹下一彆後他倆雖在宮中也碰見了幾次,但一回話也沒說過,不知道現在叫侍衛停下容她去西廠串個門合不合適。
沒等她開口,馬車在西廠大門前自己停下了。
稍作詫異之後她瞬間明白過來。
那個人,原來是他。
主事廳內,主座兩旁各擺了一盆冰塊,座上的少年上身隻穿了件白色中衣,桌子上擺滿了賬本,正一頁頁翻著。
這些都是皇莊近幾個月的流水,之前他的心思一直放在彆的上麵,到如今才想起來查看。
侍衛進來行禮道:“大人,人到了。”
他“嗯”了一聲,“帶進來吧。”
一名裹著黑袍的少女款款而來,帽子將整張臉都遮住了,隻露出來一小截小巧的下頦尖兒,嫩的像春天剛冒頭的筍子。
汪直往女孩身上掃了一眼道:“把帽子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