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2 / 2)

不多久,蒙羔一手牽著曲小妞,另一手拎著小水壺,慢悠悠地去了莊稼地裡。

曲大山正頂著大太陽在地裡除草,見蒙羔過來,樂得鋤頭一扔,跑過來道:“怎麼又來送綠豆湯了?”

“天氣太熱啦。”蒙羔拍掉揪他耳朵的粗糙大手,沒好氣道,“大山爸爸,你不要老是揪我的耳朵。”

曲大山聽了就當沒聽,轉頭樂嗬嗬的把閨女抱起來,“妞妞今天做了什麼?”

“學……鍋鍋。”

“喊爸爸。”

“粑粑。”

“……”曲大山眼角抽抽,蒙羔不厚道的笑出了聲,拉著曲小妞去樹下的陰涼處。

盛夏的風沙沙作響,曲大山回地裡繼續乾活,旁邊是大隊長曲守成,沒錯,大隊長也得下地賺工分。

曲守成擦了擦額角的汗:“秦衛紅呢?她哪去了?怎麼讓蒙羔一個人帶妞妞?”

“去縣裡報名,小學今天招生呢。”蒙羔該上學了。

前兩年他們就想送蒙羔去讀書,但蒙羔那會看著才四五歲大,彆說學校肯不肯收,夫妻兩都不放心送去縣裡上學呢。

公社條件有限,辦不了學校,要上學,就得送到縣裡。

曲南溝的孩子,但凡能去讀書上學的,都要大清早五點鐘起床,背著小書包,步行走過彎彎曲曲長達兩個多小時的漫長山路,才能走到城裡。

到了下午放學,他們還得步行走回來。

當然,也有寄宿的,每周帶著兩罐鹹菜住學校宿舍,在食堂花兩毛錢買一個雜麵饅頭,夾著鹹菜,湊合著吃一頓,到了星期天就能回家。

前者還能省錢,後者住學校就比較費錢了。住宿費不說,每周的夥食費就是大頭。

曲守成問:“上學的錢夠嗎?”

“夠,報名費隻要一塊錢,其他的我也不清楚,要等我媳婦兒回來了才知道。”實際上曲大山還有不少事沒說。

他們還沒去學校報名呢,曲老頭就找過來了,闊綽地扔出三塊袁大頭,讓夫妻兩看著辦,上學該買的東西都得買齊了,還要讓蒙羔去學校寄宿,不要每天辛辛苦苦來回跑。

至於每周的夥食費,曲老頭包圓了。

曲大山哪能讓他出錢,這到底是他養孩子呢,還是曲老頭養孩子呢?

蒙羔還不知道曲老頭在背地裡為他做的事情,就在他第一天去城裡上學的前天夜晚,曲南溝出了件大事。

半夜三更,有人砰砰砰的敲響了大隊長的家門。

“隊長,出事了!俺們聽見大窪子山上有槍.聲!”

“什麼槍聲?”曲守成一臉懵。

“就是槍!還聽見了狼嚎聲呢。”

曲南溝靠山靠水,大窪子山的背後,是更深的山。那裡叢林密密,風一吹,滿山的樹葉嘩嘩作響,安靜的嚇人。

老一輩的都說那裡麵有吃人的大蟲,多少年沒人進去了!

哪個不要命的進去打野獵?還惹了狼群?

大半夜,曲守成心累的抹把臉,帶了幾十個年輕力壯的壯小夥,點亮火把,又打開倉庫裡壓箱底的土獵.槍,總共七把,交給會使槍的人防身。

曲大山也在裡麵,分到了一把獵.槍。

秦衛紅看的心驚膽戰,“不是,你們真打算進山?這大半夜黑咕隆咚的,能不能天亮了再去?”

“不成,那裡麵肯定有人!”曲守成陰著臉,“惹了狼群,那要出人命的。”

蒙羔心裡害怕,拽著曲大山哀求道:“不要去,會很危險。”

“不怕,我們人多,還有火把呢。”再凶狠的狼群,見了火把都得退兩步。

更何況他們還有防身用的土槍,隻要不魯莽行動,丟不了命。

蒙羔攔不了,秦衛紅更攔不了,兩人心驚膽戰的守在家門口,眼睜睜看著一窩蜂的人舉著火把越走越遠。

接近天亮時分,才看見有人陸陸續續下了山。

“人呢?大山在哪?沒事吧?怎麼就你們幾個出來了?”秦衛紅急得眼睛都紅了。

蒙羔同樣揪住了那人的衣擺,眼淚汪汪的看著他。

壯小夥無語望天:“……嫂子,大山哥還在後麵呢,好好的,沒缺胳膊沒缺腿。大夥兒都沒事,就大力走路沒注意,摔得腳崴了,大隊長讓我們先把他送回家。”

蒙羔一聽,鬆開手,勉強放過了他。

不多久,隻見一群高高壯壯的男人也下了山,滿臉疲倦,熬了一夜的眼睛紅的嚇人。蒙羔一蹦老高,“大山爸爸!”

“誒。”曲大山穩穩地接住了迎麵衝過來的人形炮彈。

蒙羔拍了拍他一張糙臉,確定他全身上下完好無損,幾乎是和秦衛紅同時雙雙鬆了一口氣。

秦衛紅沒好氣地罵:“走啦,回家。今天還要送蒙羔上學呢。”

話音剛落,後麵有人明顯頓了一下,一雙黑沉沉的眼睛望了過來。

蒙羔這才看見隊伍裡多了好幾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他們臉孔陌生,衣服上沒有一處補丁,腳下蹬著軍綠色筒靴,看樣子是從城裡來的。

可惜形容狼狽,有一個身上甚至被劃了好幾道血痕。

不過,也就是這個被傷的最重的少年,正目不轉睛的盯著他。

蒙羔皺起漂亮的眉,本能地不喜歡這種黏糊糊的眼神,他乾脆躲到了曲大山的後麵。

那少年推開扶他的夥伴,一瘸一步的走到蒙羔麵前,嗓音沙啞青澀,“你叫什麼名字?”

不知為何,他一靠近,蒙羔就怕的抖了一下。他低著頭抱緊了曲大山的腿,苦兮兮地回答道:“我叫蒙、蒙羔。啟蒙的蒙,小羊羔的羔。”

時光仿佛在一刹那回溯倒流。

“我叫蒙羔,啟蒙的蒙,小羊羔的羔。”瘦弱的青年瑟縮著躲在老樹下,抱著膝蓋,手腕細得仿佛輕輕一折就能折斷。

他的膚色異常地白,猶如終年不見太陽,臉色蒼白不見一絲血色。

“原哥,這他媽是個瞎子啊。他眼睛看不見。”

青年目光茫然,眼眸清澈明亮,猶如清晨露水。周崇原伸手在他眼前晃,卻不見對方有任何反應,“這裡要塌了,你跟我們走。”

“我不走,你們彆碰我。”

“原哥,你猜怎麼著,我在大院裡看見那隻小羊羔了,聽說是邵家的那小子千辛萬苦騙回來的,還沒釣到手呢,他也是藏得深,搞同性戀?咋就沒讓過去那十年把他給批了呢?”

“要麼跟我走,要麼你跟他去。你知道他怎麼玩嗎?”

“你吃不吃?吃了藥膳我不碰你,乖。”

他帶著這隻小羊羔回家,給他看醫生,天天給他灌藥膳,養了整整八年,八年,都沒能養得熟。

想到這裡,周崇原眨了眨眼,回過神來,眼眸陰涼又複雜地看著他。他伸手在蒙羔眼前晃,“你能看得見?”

蒙羔低著腦袋,聲音更鬱悶了:“我又不是瞎子。”

作者有話要說:4900字,我真的出息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