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就是那李、李什麼?”
“李同洲。”
江望第二次聽見這名字,下意識拍了拍腦門,總覺得這名字仿佛在哪裡見過,怪耳熟的。
他一時想不起來,咳咳道:“不就是做夢喊了一個名字?你犯得著這麼吃醋?也不想想你養的那羊羔崽子多大,他知道什麼是喜歡嗎?”
周崇原搖頭:“你不懂。”
他抬腳把地上的雪球慢慢碾碎了,仿佛碾碎他嘴裡的李同洲一般。
蒙羔就是想著這個人,夢裡哭著喊著要這個人,背著周崇原偷偷記這個名字。
從前他們相遇的太晚,蒙羔心裡可能藏著人,周崇原認了。
可是這一次,蒙羔不過九歲,他早早把人拐回了窩養著,結果還是敗給了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李同洲!
他豈能不恨?
*
第二天早上。
蒙羔一如既往起床,吃過飯,江望拆開他手腕上的繃帶,打量那淡了不少的猙獰咬痕,“哎,這傷口好多了,哥哥給你換藥。”
蒙羔已經不覺得有多疼了,咕噥地嗯了一聲,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坐在遠處的周崇原。
一早上,周崇原完全不搭理他,也不看他一眼,自顧自低頭吃著飯。
見他還是不肯看過來,蒙羔失落地收回視線,癟著嘴,漸漸委屈起來。
他還沒記恨周崇原這麼咬他手腕呢,這人反而和他冷戰鬨脾氣。
江望給他重新包紮好傷口,然後看著蒙羔背起了小書包。
按往日的習慣,送蒙羔上學的都是周崇原,然而今天他坐在飯桌前不慌不忙吃著飯,眼皮都不肯抬一下。顯然還生氣呢。
……氣氛一時有些沉默,蒙羔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江望瞧著止不住心軟,硬著頭皮道:“來來來,今天哥哥送你去上學,原哥忙著呢。”
“哦。”蒙羔乖乖地跟他走,離開前,忍不住扭頭又看了一眼。
周崇原還是那副模樣,不理不睬,仿佛要和蒙羔徹底劃清界限一般。
蒙羔傷心地去上學,哪怕陸生見了他纏著繃帶的手腕咋咋呼呼,他也沒心思理睬,失魂落魄地在學校度過一上午。
到了中午吃飯時間,蒙羔臉色猶豫,想了想,站起身慢吞吞走去了校門口。
然而這一次,校門口沒再出現熟悉的身影。
蒙羔眼睛東張西望,最後失落地蹲在門口等了許久,反而等到肚子餓得咕咕叫。
他摸摸空蕩蕩的口袋,想到自己的小空間裡還藏著幾張錢和糧票,於是扭頭去了學校的小食堂。
陸生還在食堂抱著一根玉米啃得噴噴香,看見蒙羔過來,意外道:“蒙羔,你不是回家吃飯嗎?”
“我、我不去了。”蒙羔情緒低落,到了這個時候,仍然不死心地望了一眼校門口的方向。周崇原還是沒來接他。
興許是還在生氣,也可能是後悔收養他了。
蒙羔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和陸生問:“我的床位還空著嗎?”
“空著呢,我現在一個人睡兩張床!”
“我回去拿了行李,回宿舍和你一起住吧。”
“為什麼?”陸生納悶,“你不是和你的周崇原哥哥一起住嗎?”
“他生我的氣,可能、不想要我了。”蒙羔低著聲音說。
“啊?”
下午放了學,蒙羔在校門口孤零零地等了許久,凍得手腳冰涼,唇色發白,還是沒有人來。
門口的老大爺把他拉進屋,讓他蹲到火爐麵前烤烤手:“你怎麼還不回家呢?是不是家裡有事耽擱了,沒人來接你。”
“不是。”蒙羔搖頭不說話,最後低下腦袋,漸漸紅了眼圈。
他想,人類的感情當真脆弱。
周崇原說喜歡他,願意對他好,卻因為他在夢裡喊了一個陌生的名字,就要冷著他晾在一邊不聞不問。
他憑什麼能這麼做呢?憑蒙羔不可能離開他嗎?
不多久,老大爺看完報紙,再抬起頭時,卻發現蒙羔不知何時已經悄悄走了。
蒙羔抱著小書包,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在街上。
他想了許久,決定回去礦區,不論周崇原是不是後悔收養他了,他的行李包裹都在他那兒,他得拿回來。
還沒走多遠,蒙羔迎麵撞見了江望。
看見他,江望明顯鬆了一口氣,“幸好幸好,沒錯過。”
他一把接過了蒙羔的書包,牽著蒙羔的手,大大咧咧道:“是不是在校門口等急了?哎,原哥有事,我一下班就急著往這邊跑,這麼瞅著我乾什麼?你不信?”
蒙羔搖頭,已經不想追究他說的話是真是假了,他隻問:“江望哥哥,我的戶口能不能再遷回曲南溝?”
江望愣住:“你說什麼?”
“我不想跟著你們了,”他低著卷毛腦袋,小聲說,“我想回去拿了行李,今晚去住校,以後,以後我不過來了吧。”
話音落下,江望險些嚇得魂不守舍,顧不上繼續走,摁著他認真道:“小蒙羔,我知道你生氣,但你還記得以前我和你說的話嗎?你想怎麼樣都成,千萬不能想著跑,否則哥哥我也護不住你,懂不懂?”
蒙羔笑了笑:“我不怕,他再厲害也不過是一個人類,奈何不了我。”
江望看著他,心裡哇涼哇涼的,“你不怕那什麼,烤全羊了?”
蒙羔一瞬間白了臉,然而下一秒,他強撐著道:“這世上烤羊吃羊的那麼多,關我什麼事?我不怕!”
話音落下,他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是嗎?那我帶你去看看?”
聽到這聲音,蒙羔頭也不回就跑。
周崇原拎住他衣領,麵無表情道:“跑什麼?把你剛剛說的話再說一遍。”
蒙羔白著臉發抖,轉念又想到今天一整天的患得患失,他難過地抹抹眼淚,仰頭和周崇原道:
“我不怕你了,你可以帶我去屠宰場,你帶我去看一眼,我看了就知道你有多狠心了。”
周崇原一愣,直至看清他眼裡的決心,這才發現有些東西開始失控。
從前便罷了,現在得知他和羊群有不淺的淵源,他怎麼可能真的帶蒙羔去屠宰場?
隻怕去了那兒,才是真正斷了兩人的可能。
他蹲下身,抱緊了蒙羔道:“你怎麼了?寶寶,你生我的氣嗎?”
蒙羔瞪圓了眼:“你羞不羞?我已經九歲大了!”
江望站在一邊捂住臉,覺得自己不該在這裡,他應該在地心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