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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恍然一叫,伏黑惠頓時有一種奇異的感覺湧了上來。
他的手未停,手中箭瞬間便刺入了伏黑甚爾的額中。
光箭從眉心入,卻未從後出,而是融入了甚爾的腦中一般,在看不到的地方,熒光順著大腦中的神經竄過。
“我感知到了。”祗王夕月閉眼,遠處的力量和他遙相呼應,黑暗中循著能量的感知,他挑動著伏黑甚爾的大腦,然後深入更深的地方。
精神的深處,靈魂的表層——
一點微痛的刺入、一點暖流的溫養,再來一點輕叩門的聲音,“是時候醒過來了,伏黑甚爾。”
祗王夕月的聲音沒有真正從嗓子中流出,但是卻通過他力量的波動傳達到了伏黑甚爾的意識深處。
伏黑甚爾的眼睛震著,他象征死亡和降靈的純黑的眼白區開始沉澱下來,有種沙漏下沉的感覺,黑色褪去,堆積在眼眶中,最後流了出來,仿佛惡魔黑色的眼淚一樣,更襯得他瞳孔翠得透亮。
這樣從未出現過的場景印在伏黑惠的眼中,明明知道這隻是降靈術的殘留力量從現在伏黑甚爾的這個身體中排出來的一種方式,但仿佛流淚的樣子還是免不了給他帶來了相當程度的衝擊。
伏黑甚爾意識被召喚的恍然一瞬,魯卡的刀已經貼在了他的脖子上,拿劍的那隻手抬得相當穩當,隨時做著準備。
喚醒自我意識是需要一定機緣的,哪怕是祗王夕月也不敢做百分百的保證,所以他自然要預備著第二個方案。
如果伏黑甚爾沒有找回意識,那魯卡就會毫不猶豫地斬首。
伏黑惠從影子中完全脫出,背後索多姆的龍翼一時間沒有收回去,在空中一扇,頓時揚起一陣塵土遮人視線。
看上去就像是他的翅膀一樣。
他的情緒在緊張,他雙手比這「玉犬」的手勢,大量消耗的咒力被儘可能的榨取,影中的邊緣「玉犬」已經蓄勢待發。伏黑惠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眼前的男人,觀察著對方的眉眼間的表情變化,判斷著對方的情況。
數秒之後,那串黑色的眼淚已經飄散開來,消失得無影無蹤,連一點水痕都沒有留下,可伏黑甚爾看上去卻還沒有一點對外界的反應,其身上的肌肉卻在同時緊繃了起來,看上去隨時都要暴起一樣。
失敗了嗎?
伏黑惠的心一沉,臉上的表情擰得更加嚴肅,手指抽動了一下,玉犬的鼻子都已經要離開影中世界。
卻突然,伏黑甚爾“噗”的一聲,繃住的表情突然靈動了起來,眉毛挑著,眼睛帶著人氣兒,帶疤的嘴角一勾,“小小年紀的,怎麼一副苦相?這可不像我。”
頓時,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尤其是有棲川橋,擁有不少可用金錢的手蠢蠢欲動。
那樣的表情和眼神,伏黑惠突然發現,這個人好像和他消失在自己生活的時候彆無二致。尾神婆這樣的降靈術會通過屍骨的信息記錄下降靈體死亡前後的大致狀態,並進行複原和修複。
那也就是說——他死亡時候和離開時彆無二致嗎?
伏黑惠的腦子轉得很快,這個男人在最後一筆生活費交給伏黑津美紀的媽媽之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總覺得這個人應該是慶幸於終於甩開了他這個累贅,甚至將他賣了十個億,拿著那些錢不知去了哪裡。
原來是死了啊。
隻是死了啊。
他覺得這個答案荒謬、有些意料之外,但卻又在情理之中,讓他心中並沒有太過驚訝,隻有一種“原來如此”的恍然大悟感。
伏黑惠和伏黑甚爾的臉實在是太像了,單看輪廓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產物,這讓已經死亡多年,才複活擁有意識的伏黑甚爾一下子就認出了對方,那種小大人的樣子還是一如既往。
不過,二人的氣質可全然不同,哪怕是相似的表情擺出來,也讓人絕不會認錯。兩人的視線交錯在一起,就像是某種隱秘的比試一樣,誰也沒有率先挪開視線。
“嘖。”伏黑惠低聲仿佛有些嫌棄,“誰要成長為你這樣的人渣?”
“人渣到我這樣的,那是本事,你以為誰都做得到嗎?”伏黑甚爾完全不反駁這樣的形容,反而有種引以為榮的意思,隻是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移開了視線,沒有再看伏黑惠。他那明顯的喉結上下動了一下,看上去是有什麼言語想要出口一樣。
但卻不知道從何處起。
他們之間的感情太淡薄也太奇怪,明明是血緣相通,這時站在彼此對麵卻有些尷尬。
於是祗王夕月便在這時向前一步,主動叫了聲,“伏黑君?”
兩個人一起回頭。
搶在伏黑甚爾說出什麼不太好聽的話之前,伏黑惠開口,聲音比起剛才和甚爾那短暫一句話的生硬不知道柔軟了多少,“夕月,很順利。”
伏黑甚爾怔了一下,有些狹長的眼睛眨了兩下,像是想著什麼一樣轉動一圈落在伏黑惠身上。
“伏黑?”甚爾臉上帶著些說不清味道的表情,上揚疑問的語氣馬上就被壓了下去,“你的名前,是伏黑。”
“怎麼,沒有被禪院家買回去,你很遺憾?”伏黑惠眉尾一揚,“反正你也拿到錢了,不論是那邊對你來說不都無所謂嗎?”
聽著這樣變相肯定的話,伏黑甚爾的肩膀突然一鬆,氣息微變,整個人的氣場都沒有了剛才那種戾氣。他放肆地笑了出來,那種從胸腔發出的笑聲帶著一種恣意,讓他看上去沒有了那種如凶器一樣的壓迫力,“這不是很好嗎,我拿了錢,你也沒有去那個垃圾堆。”他視線一低看著地麵上的影子,還有伏黑惠那結著手影印的十指,“我太想知道那群老家夥的表情了,快告訴我,他們那時候都是什麼樣的臉?”
隻是想想都覺得有趣。
“他們什麼表情我不知道,”畢竟當時索要伏黑惠的時候,伏黑惠本人並不在現場,五條悟隻是非常強硬地將他留了下來,甚至他本人也沒有到禪院本家去,隻是派人帶了話而已,霸道得很。對於禪院家來說,五條悟就像是一個強盜一樣,唯一不一樣的是,這個強盜會付錢,隻是強買罷了,“不過負債十億的我是什麼表情,你現在已經知道了。”
伏黑甚爾露出了第一個震驚臉,“你竟然還付錢了?”提起這個來,他的表情莫名帶上了幾分教育的意味,“這種事情,當然是要賴的,你不給他們又能怎樣?”
他看上去很有這樣的經驗,聳了肩聳肩,有些遺憾道:“更何況那筆錢我都沒有花完。錢都沒有花完就死了,你還要還錢——太虧。”尤其是他以為伏黑惠是要直接給禪院家還錢,實在是不符合他的作風。
死都死了,生前所擁有的東西自然也就沒有了,債、錢都沒有意義了。
除了錢,他也相當寶貝他的那些咒具,還有被他調服的咒靈醜寶。
不過那些也都隨著他的死亡煙消雲散了。
伏黑惠看著對方那一副賴皮的樣子,小聲嘟囔著,“我和你不一樣。”
“說起錢,活都活了,總不能去睡大街吧。”伏黑甚爾摸著下巴,似乎意有所指的樣子,他看了看周圍混亂的樣子,塵土混雜著血液的味道隨風而來,大量咒靈活動帶來的微冷的空氣、咒力濃度增強之後帶來的呼吸間特殊的觸感,伏黑甚爾那極強的五感讓他不需要擁有咒力也能感知到正在發生的一切,並且迅速判斷出目前的情況,他很強,但絕不是無腦的那種強大,相反,他絕對要比大多數人都聰明,“對於我這樣的‘術師殺手’來說,現在的情況也算不上壞吧。”
再壞的情況也遇到過,現在便也不算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