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娟搖搖頭,小心翼翼地道:“今日是臘月二十六,五殿下在這一日……素來是不用膳的,他心裡把娘娘的過世怪在自己頭上,心中有愧,以為用膳便是對不起母妃的孕育之恩,因此要斷食一日。”
葉重錦瞥了眼一旁已經冷了的飯菜,悄悄咽了咽口水,他原本到用晚膳的時間,卻被這人拐出家門,因此還餓著。顧琛見了,便道:“把飯菜熱一熱,孤還未用晚膳,今日便就在此用膳吧。”
采娟連忙稱是,著人去準備膳食了。雖然太子殿下說把飯菜熱一熱即可,但他們哪裡真的敢讓主子吃回鍋的食物,自然是要重做的。
趁著膳食未妥,顧琛便牽著小孩進了麗妃的寢宮。雖然陸婉顏離世時隻是妃位,但慶宗帝早有打算,待她產下麟兒,便晉升她為貴妃,所以宮殿裡的一切陳設都是按照貴妃位份置辦的。
這女人雖然紅顏早逝,卻得到無數女人夢寐以求的帝王專寵,在這偌大的後宮裡,或許算得上幸運。
往裡走,越過兩道明黃羅帳,顧悠正抱膝坐在美人椅上。抬眸,眼眶早已通紅。
他委屈地喚了聲:“皇兄。”
顧琛應道:“皇兄在,皇兄把你的朋友帶來了,你不是說喜歡阿錦麼,他如今人就在這裡,難道你要在他麵前哭鼻子嗎。”
顧悠見小娃娃正在好奇地打量自己,連忙抬手把眼淚抹去,兩人已經走到他跟前,葉重錦伸手摸顧悠的腦袋,他身量小,哪裡夠得著,踮起腳尖才勉強碰到人家前額,隻得轉而用手指戳顧悠的腦門,奶聲奶氣地道:“愛哭鬼。”
“我,我不是……”顧悠想要辯解,但他兩次哭鼻子都被小孩逮了個正著,竟是不知該如何解釋,急得臉頰泛紅,結結巴巴地道:“我不哭了,我不是愛哭鬼。”
葉重錦覺得他很有趣,便笑道:“生辰快樂。”
顧悠微微一愣,隨即失落道:“我沒有生辰。母妃走了,小五也就沒有生辰了。”
葉重錦有些犯難,他其實不大會安慰人,顧悠又是一根筋的倔脾氣,怕是很難說動,可是人既然已經到了,怎麼也得說幾句,意思意思也好。
他道:“每個人都是有生辰的,我娘說,她生我的時候受了很大的罪,所以我的生辰是她的難日,但是我娘還說了,雖然是難日,她心裡也是高興的,因為在母親的心裡,再沒有什麼比迎接孩子來到世上更幸福了。”
“你娘真好。”顧悠羨慕地說。
葉重錦道:“你娘一定也是這樣想的,你不肯用膳,她知道的話肯定會很難過的。”
顧悠揉了揉眼睛,仍舊垂著腦袋不說話。
顧琛便道:“哪個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兒,父皇責怪你,不過是因為在他眼裡,麗妃娘娘比你重要,可是在麗妃娘娘眼裡,你卻比她自己的性命重要,否則也不會強行生下你。若她泉下有知,她拚了性命生下的孩兒,不愛惜她賜予的身體,豈不是要失望難過。”
顧悠聞言連忙道:“小五不要母妃難過失望,小五要用膳。”
葉重錦嘴角一抽,這顧悠果然最聽他皇兄的話,那麼……他特意跑來宮裡的意義是什麼?
========
陪五皇子用過晚膳,天色已經不早,顧琛便直接把小娃娃帶回了東宮,對宮侍道:“著人去相府傳話,就說風雪太大,孤不放心讓小公子獨自回府,待明日雪停了,孤親自送回。”
宮侍領命退下,葉重錦想拒絕已然遲了,一回頭,正對上那人含著笑意的眼眸,忽然有種落入圈套的感覺。
雪還在簌簌地落,地麵已經鋪上淺淺的一層白霜,腳踩上去,發出咯吱的聲響,葉重錦原本待在顧琛的臂彎裡,此時想下去走走,便道:“阿錦方才吃了許多。”
他這是要下來消食的意思,顧琛卻笑道:“孤不覺得沉。”
“……”
葉重錦摸不準他這是真的不明白,還是故意調侃他,卻也不再提這茬,垂著眼睛自顧自把玩手指,錯過了那人眼中一閃而過的狡黠。
繞過覆蓋冰雪的鯉魚池,越過刷著朱漆的百米長廊,再往前走個半盞茶的功夫,便是儲君所居住的東宮。葉重錦前世在這裡住了許久,對此處的一草一木皆是熟悉。
東宮外牆牆角那株黃色臘梅花,到了初春時節,會有幾隻鳥雀在此處流連;王總管的私房錢就埋在內院的羅漢鬆下,有次被陳妃娘娘養的小狗給挖了出來,他才挪了位置;還有他親自照看的那株桃樹,也不知長勢如何,到了來年春,可有果實……
顧琛湊他耳邊問:“阿錦,可是乏了。”
小娃娃麵露茫然,白嫩的臉蛋凍得泛紅,無辜地朝他眨眼,一雙黑眸沁著水光,卻原來是走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