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重錦萬萬沒有想到,這人膽量如此之大, 當著葉岩柏的麵就敢大放厥詞, 莫不是前世當皇帝當久了,將那無法無天的臭脾氣也給帶了過來, 他急的直想伸手捂住這人的嘴,以免他再語出驚人。
顧琛卻毫無所覺,反而拉著小孩軟乎乎的小手蹭了蹭自個兒臉頰, 眼裡帶著淺笑, 好似他方才不過說了一件極尋常的事。
小孩忐忑地瞥向一旁的父親, 卻見丞相大人並不意外, 反倒有種早已勘破真相的淡定從容。
葉岩柏的確是不意外, 先前那白鹿送到府上的時候, 就已經在他心裡種下一顆懷疑的種子,再聯係後來顧琛的所作所為, 他隱約有了猜想, 隻是不敢確信而已, 此時聽顧琛提起, 隻覺得“原來如此”。
皇家的小孩雖然普遍開竅早, 十二三歲通人事亦是尋常事,可這太子殿下未免早得過頭了, 這才幾歲, 就想著找媳婦了, 還把主意打到他家阿錦身上。
隻怪我家乖寶太討人喜歡,誰都想惦記, 丞相大人如是想。
既然話說開了,葉岩柏也再沒有顧慮,直接了當道:“太子殿下,阿錦是個男孩,日後也是要成家立業,光耀門楣的,還望您儘早歇了這心思,蟠龍玉佩也請收回,如此貴重之物,我家阿錦怕是承受不起的。”
顧琛斂了笑意,接過那枚玉佩,淡道:“孤知道阿錦是男孩。”
就在葉重錦心中納罕他怎麼會如此乖覺時,那人卻彎腰蹲在他麵前,細致地將那枚玉佩係在他的腰間。
“可是孤送出的禮物,從未有收回的道理。”
他抬眸望著小孩瑩白的臉蛋,溫聲道:“阿錦不是最喜歡寶物麼,過個幾年,此物就是世間至寶,阿錦拿著它,天下人皆要懼怕你討好你,都要對你好,無論你想要什麼,都會有人爭著搶著送到你眼前,難道不好麼?”
他這哄孩子的語氣,叫葉重錦哭笑不得,卻也暗自慶幸,顧琛如此待他,可見尚未發覺他是前世的那個宋離。
他怯生生地道:“可是它太貴重,阿錦不敢要。”
顧琛望著小孩眼中的驚惶,輕聲道:“先前葉大人說,阿錦吵嚷著要來見孤,孤心裡很高興。孤已經許久沒有如此高興了,上一次,還是半年前在相府見到阿錦的時候。”
小孩垂下眼睫,不敢看他眼裡的失望。
卻聽這人伸手比劃了一下,道:“阿錦當時隻有這麼點大,孤可以輕而易舉抱在懷裡,比瓷娃娃還精致漂亮,還有獨特的藥香味,孤當時想,這樣小的奶娃娃,險些就成了孤的太子妃,若是真的該有多好,孤一定將世間最好的寶物奉到他的麵前,隻為叫他一直幸福快樂。”
小孩懵懵懂懂地眨眨眼,心裡卻是咯噔一聲,顧琛這是在套路他爹呢。
果然葉丞相有些許不忍,勸道:“太子殿下,您如今年紀尚幼,怕是分不清喜歡不喜歡,阿錦更是年幼,您說這些他也聽不懂,何不等過個幾年,年紀大了再做考慮。”
葉重錦在心裡把他爹罵了幾百遍,拒絕就要乾脆,緩兵之計怕是正中顧琛下懷。可他不敢說,他身上統共披著兩層外皮,一層已經被扯開,剩下的一層若是再被揭開,就真的逃無可逃了。
隻見顧琛麵露驚喜,道:“葉大人此話當真?”
“自然,等過個幾年,無需臣多言,殿下您自己就能想明白。”
葉岩柏是打從心裡不覺得一個八歲孩童有什麼深情可言,無非是覺得他家阿錦討喜,把這種喜愛當做情愛,等大了開竅了,便也知道此時的堅持不過是個玩笑話,那時怕是他自己嫌丟人,先躲著他們家阿錦了。
再有,他還是忌憚這位太子的城府,不想過早撕破臉麵。
這個結果顧琛滿意了,丞相大人也還算滿意。
出了閣樓,顧琛被大皇子派來的人叫走,丞相大人抱著兒子去吃宴席。
見那人走遠了,葉重錦窩在他爹懷裡,氣鼓鼓地瞪他,葉岩柏一頭霧水,親親兒子的臉蛋,道:“爹爹帶乖寶去吃好吃的去。”
“唔……好。”看在有好吃的份上,暫且放過他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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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就擺在王府宴客廳,擺了好幾十桌酒菜,場麵十分熱鬨。
葉岩柏特意從側門進,不惹人注意,誰知剛進門就被晟王爺逮了個正著。
晟王爺隻有一個閨女,自然是想要個兒子的,奈何晟王妃生安成郡主的時候吃夠了苦頭,不願再這份受罪,加上晟王爺又是個懼妻的,彆說納妾,就是成親前那幾個通房都早早送走了,隻能眼巴巴望著自己皇兄一個兒子接一個兒子地生。
然而慶宗帝其實也是羨慕晟王爺有閨女的,他兒子生了七個,除了早夭的二皇子,也還有六個兒子,偏偏沒有女兒,故而把顧雪怡當成親閨女似的疼,大皇子還沒封王,就先給這個侄女封了個安成郡主。
安,穩定順遂之意,成,完好圓滿之意,可見他有多喜歡這個侄女。
卻說晟王爺羨慕彆人家有兒子,葉相自然也是他羨慕的對象,往日他就極喜歡葉重暉,說這孩子比他家閨女都省心,此時見到葉重錦,少不得要逗弄一番。
“葉相,本王瞧著令郎甚是討人喜歡,可否讓本王細細瞧瞧。”
這是要抱他兒子的意思,葉岩柏雖然明白,可心裡是不願的,晟王爺是個大老粗,給他家乖寶抱疼了怎麼辦?
他客套地笑了笑,道:“喏,您瞧。”說著抱著葉重錦往晟王爺跟前湊了湊,卻沒有鬆手的意思。
晟王爺脾氣直,平日最不耐跟文官打交道,滿口的詩詞文章,猜都猜不懂什麼意思,此時也不繞彎子,直接道:“本王想抱抱令公子,不知葉相舍不舍得。”
葉岩柏當然舍不得,可又說不過去,隻好托詞道:“這孩子怕生,王爺您長得又威武,若是給嚇著,回去怕是要被他娘好一頓念叨,現在的女人啊可不好惹。”
他這麼一說,晟王爺果然深有同感,壓低嗓門道:“正是如此,現在的婦道人家哪還有未出閣時的文靜,比男人還凶,活脫脫就是隻母大蟲。”
葉岩柏心說我夫人那是溫柔似水,發脾氣都跟撒嬌似的,彆提多貼心,麵上卻是應承了幾句。晟王爺因為懼妻之事沒少被人笑話,難得有人肯聽他抱怨,還順著他,自然是高興,拉著他入了上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