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園的布置完全隨著主人的脾性,雖是初夏時節, 滿園見不著幾株花草, 一年到頭都是冰冷乏味的,沒有可賞玩的景致。
葉重暉端坐在涼亭內, 也不急著去前廳見客,悠悠飲了口涼茶,他的相貌是承襲了葉岩柏的俊逸無塵, 可比起葉相的圓滑機變, 他卻是規矩板正的性子, 就連在自己院子裡品茶, 也是一板一眼。
他放下手中的杯盞, 一抬眸便瞧見他弟弟正朝這邊走來, 眼裡立時露出一絲笑意。
三年前那個粉雕玉琢的奶娃娃,身量已經抽高一些, 卻仍是嬌.小精致, 此時蹙著眉, 瑩白的臉蛋透著薄怒, 如同用最飄逸的筆墨勾勒出的神.韻, 清亮的黑眸在光輝的映照下,似藏著漫天星辰, 靈氣逼人, 叫人移不開眼。
哪怕日日瞧著這張臉蛋, 葉重暉還是忍不住放緩了呼吸,這孩子不像是人間的小孩, 倒似是仙君座下的靈童,隻怕他受到驚嚇,乘著雲霧跑了。
他起身迎上,道:“阿錦怎麼會來哥哥院子。”
男孩抿著唇,抬手拭去額上的細汗,道:“哥哥,這日子怕是過不下去了。”
“這是為何。”葉重暉從衣袖裡掏出一塊錦帕,抓著男孩玉白瑩潤的指尖,將他手背上沾著的汗珠擦拭乾淨。這孩子自小泡在藥罐子裡頭,就連汗水也散著藥香,這夏日裡聞著甚是怡人。
“莫非是哪個不長眼的下人衝撞了阿錦,哥哥替你出氣可好?”
葉重錦氣悶道:“誰敢衝撞我,就是借十個膽子他們也不敢,還不是父親和母親!這都六月的天了,父親還不準我擺冰盆,夜夜熱得睡不著覺,這日子還怎麼過。”
卻原來是天氣炎熱,讓素來嬌慣的葉家二公子吃儘苦頭。
葉重暉勸道:“那是因為阿錦身子不好,不可貪涼。”
又是這套說辭,葉重錦憤憤掙開他的手,坐到一旁的石椅上,道:“若是在病死和熱死二者間擇其一,我是寧願選前者的。”
葉重暉彎起唇,道:“可若是讓哥哥來選,這二者都是不願的。再者說,阿錦不是讓人造了一隻木舟,在蓮花池裡避暑,還覺得難熬麼?”
不提此事還好,提起這件事,葉重錦越發來氣,道:“傍晚倒還好,這大中午日頭毒,池水都是熱的,船都要起火了,若是再多待一會,我怕是要被生生烤熟了,哥哥晚膳也不用彆的,直接把阿錦吃了就是。”
“噗……”
葉重暉轉過頭,以免笑得太明顯叫弟弟發現。
葉重暉撩開衣袖,抿了口涼茶,哼道:“彆遮掩了,我知道你在笑話我,在外人麵前慣會裝模作樣,一到我這裡就現形了,日後逮著機會,一定要揭開你的真麵目,叫外麵那些人瞧瞧,我哥哥是個什麼假正經的人。”
葉大公子輕挑俊眉,“原來阿錦是這樣看哥哥的。”
“那不然呢。”小孩打了個哈欠,懶懶地趴在石桌上看他。
葉重暉坐到他身旁,瞧著男孩微垂的眼睫,片刻後,輕聲道:“因為阿錦是特彆的。”
兄弟二人正在說著話,先前的小廝又來催促,道:“大公子,二公子,夫人派小的來催,說堂老爺一家子還等著,勿要失了禮數……”
葉重暉跟弟弟說話時,最不喜被人打攪,聞言麵色一冷,那小廝連忙垂首不敢言語。
卻聽一旁的小孩插嘴道:“堂伯父一家子已經到了嗎,父親高興了好幾日,總算是盼到了,哥哥不跟阿錦一道去拜見麼。”
葉重暉道:“自然是要瞧的,隻是總該換身行頭,阿錦的衣衫都汗濕了。”
男孩點點頭,道:“這倒是,那我這就回屋換身衣裳,一會在前廳見麵。”他起身往亭外走,走到亭外他忽然回轉,趴著紅漆雕花欄杆俏皮一笑,道:“哥哥,等見過堂叔,你替阿錦求求母親,往我屋裡也擺幾盆冰盆可好。”
“哥哥不說話,阿錦就當你答應了。”說罷一溜小跑,已然沒了人影。
葉重暉剛被弟弟的笑容晃花了眼,轉眼那小孩已經跑得沒影了,隻得無奈歎息,免不得要被爹娘訓斥一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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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廳。屋裡擺著冰盆,窗前兩株羅漢鬆,遮住了日頭的光影。
葉老太爺坐在最上首,手裡捧著紫砂壺,神態和藹慈祥,他上了年歲,與族中後輩相見,心裡多少有些欣慰。客座上是葉明坤夫婦倆,以及他們的一雙兒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