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帝令,聖旨(1 / 2)

金玉其外[重生] 夕夕裡 10662 字 6個月前

相府此時一片愁雲慘淡。

安氏拿帕子抹著眼淚, 淒淒切切地道:“這麼大的事,你們一個個都瞞著我,若不是夏荷說漏了嘴, 我還不知,阿錦我的心肝, 給接到吃人的皇宮裡去了, 若是有個三長兩短, 我也不活了……”

葉重暉麵無表情道:“是父親不讓說的。”

葉岩柏頭疼不已, 瞪了兒子一眼, 轉過身去安撫妻子, “夫人,你先彆急,阿錦又不是小孩,陛下待阿錦也是極好的, 他二人多年未見, 敘敘舊也是人之常情。”

安氏仍是哭, 轉眼帕子就濕了, 似天塌下來一般, 道:“有什麼可敘的,陛下離京時,我家阿錦才七歲,能記得什麼事, 這一走就是一.夜,如今還不定是什麼光景呢。”

說著哭得越發淒涼。

她雖然是後宅婦人, 但也是有些見識的,前些日子聽羅夫人說,如今的勾欄瓦舍裡,正盛行男色,說是什麼清倌,吟詩作畫,彈琴跳舞樣樣都會,其實就是做那檔子下流的事,許多男人給勾去了魂,大把銀子砸進去,跟失心瘋似的,家裡妻兒老小都不顧了,再荒唐一些的,在自家宅院裡就養起來。

聽說,這些人,最好年輕漂亮的男孩。

安氏想啊,再漂亮的男孩,還能比她家阿錦漂亮了去?新帝比阿錦年長許多,往年就曖.昧不清,這些年在塞北,還念念不忘的,送了好些東西回來,原來是存了這等心思。

如今他是皇帝了,誰也管不住他了,她家乖寶初初長成,似一根剛破土的小嫩筍,就要折在這羅刹皇帝手上了。

她越哭越傷心,便聽下人道:“老爺,夫人,大少爺,咱們家小少爺回來了!”

安氏麵露喜色,連忙擦擦淚,快步迎了出去,葉重暉緊隨其後。

葉岩柏卻立在原地,歎口氣,問那小廝:“小少爺,不是自己回來的吧。”

那小廝道:“回老爺的話,有一位大人陪在小公子身邊,未曾透露身份,瞧那通身的貴氣,應是身份不俗。”

葉岩柏將人揮退,歎了口氣,何止是不俗。

葉重錦才轉過回廊,便瞧見自己母親和兄長迎麵趕來,眼底劃過柔色,喚道:“母親,哥哥。”

安氏紅著眼,把寶貝兒子攬入懷裡,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見他一切如常,這才鬆了口氣,道:“我的心肝,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可不許再嚇唬母親了,日後不管去何處,多帶幾個護院總是沒錯的,誰曾想,皇城腳下就有人做那等劫掠之事,當真沒有王法了。”

葉重錦扯了扯她衣袖,低聲道:“母親,還有人在……”

安氏水眸劃過一旁,隻見欄杆旁倚著一名高大的黑衣男子,堅毅俊美的麵龐,一雙古井無波的深沉黑眸,不怒自威,通身煞氣凜然。

她雖然不曾見過成年後的顧琛,但記憶裡,依稀有過這麼一個少年,同樣深邃的眉眼,嘴角常噙著一抹笑,看得人渾身發冷。

——曾經的太子,如今的桓元帝。

她嬌.軀一震,下意識摟緊兒子,把他擋在身後,屈身道:“臣婦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

顧琛扶住她,道:“葉夫人免禮,”言罷,看向一旁無動於衷的葉重暉,道:“葉卿亦不必多禮,朕身著便服,本就是微服私訪,若是泄露了朕的蹤跡,反而要治你等的罪。”

葉重暉便抬手遣退下人,道:“既然陛下免去俗禮,臣也鬥膽冒犯,昨日陛下扮作盜匪,擄走舍弟,今日又大搖大擺地上門,敢問陛下,將大邱的王法視為何物,又將太宗皇帝創下的禮法規製視為何物?”

顧琛垂眸,低低一笑。

“多年未見,葉卿的口才越發出眾了。”

“陛下過譽。”

安氏恐皇帝降罪,忙嗬斥道:“暉兒,怎可無禮!”

葉重暉仍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他就是這樣的脾氣,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寧折不彎。

見安氏急得要掉眼淚,葉重錦蹙起眉,甫一抬眸,瞪向好整以暇的帝王,顧琛觸到他惱怒的視線,心裡一歎,他早知今日來此要受氣。

不甘不願地開口道:“無妨,葉卿方正不阿,朕怎會怪罪於他。”

葉重暉冷笑一聲,譏諷道:“多謝陛下開恩,也謝陛下歸還舍弟之恩。”

“朕說過要歸還?”

顧琛勾起唇,大步走上前,當著這母子二人的麵,握住葉重錦的手,道:“進屋吧,葉相該備好茶水了。”

葉重錦掙了掙沒掙開,低聲道:“我哥哥和母親看著。”

“那又如何,朕偏要當著他們的麵拐走你。”

葉重暉望著兩人相握的手,覺得無比刺眼,安氏更是一陣頭暈目眩,剛止住的淚又要往下掉,被葉重暉攙進了屋。

葉丞相早揮退了奴仆,備好熱茶,又是一番見禮,各自入座。

顧琛在上座貴客席,葉家二老次之,葉重暉在其後,葉重錦本該在他哥哥身旁,顧琛卻牽著他徑直入了上座。

帝王自顧斟了一杯茶,塞進身旁少年的手中,見他推拒,眼底閃過失落,賭氣將那杯茶一飲而儘,還特地將空了的杯盞給他看,委屈之意溢於言表。

葉重錦嘴角微抽,偏過頭不去看。

顧琛放下杯盞,道:“朕今日來,是有兩件事找葉相商談。”

葉岩柏頷首,道:“臣知道。”

顧琛挑眉,唇角噙起一抹淡笑,“哦?葉相知道?”

葉岩柏又是一頷首,他慢悠悠地起身,朝外喚道:“葉三,將東西呈上。”

一名身著藍衫的男子踏入室內,步伐沉穩,手中持著一個紅木托盤,蓋著紅綢,放置在顧琛麵前的桌案上,而後恭謹退下。

一縷清風攜卷花香鑽入室內,馨香怡人。

帝王終於斂了笑,他抬手掀開紅綢,隻見托盤上盛放了兩樣物什。第一樣,是一塊剔透玲瓏的蟠龍玉佩,鬼斧神工的雕刻琢磨,稀罕的月牙白玉石,足見其價值連城;另一樣,卻是一道明黃聖旨。

顧琛瞥了一眼,將那玉佩拾起,放在掌心摩挲,溫潤清涼,他抬眸問:“葉相的意思是?”

葉岩柏道:“其一,望陛下收回帝令。當年陛下贈出此物時,不過八歲稚齡,如今已去經年,該知此物貴重,我家阿錦自小羸弱,受不住這等福氣,若陛下當真珍惜他,就該給予他平淡安樂,而非以勢壓人。”

顧琛不置可否,道:“繼續說。”

“其二,這道聖旨加蓋了璽印,卻未著筆墨,是先帝臨終前交托於臣,先帝有言,臣可隨意書寫內容,有晟王爺與逍遙王為證。若陛下肯收回帝令,聖旨便一並交托給陛下,陛下自可高枕無憂,若陛下不願……”

顧琛神色一凜,冷峻的麵龐似凝結成冰,寒聲道:“若朕不願,丞相便要用這道聖旨,逼朕就範,是麼。”

葉岩柏麵色淡然,道:“臣不敢,隻是臣為官二十載,自問對得起天下百姓,對得起祖宗廟堂,也對得起顧氏江山,唯有這幼子,臣心中有愧,不知從何彌補,隻要能護住他,臣願付出任何代價,望陛下憐憫臣一片愛子之心。”

顧琛攥緊那枚玉佩,良久,幽幽道:“朕憐憫你,誰又來憐憫朕。”

葉重錦坐在一旁,低垂眉眼,好似在聽與他無關的事。

一道可以隨意書寫的聖旨,對於葉家而言,意味著什麼,他很清楚,他父親盼了這麼些年,所求的不過如此,老爺子等到這把年紀,也不知能否等到下一道聖旨出現,可現在,他們為了他,就這樣輕易地送了出去。

父母,兄長,還有祖父,葉家上上下下,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他,卻不知道,他根本就不值得。

他們抱有歉意的那孩子,早入了輪回,他不過是個卑鄙的小偷,他偷走了“葉重錦”的一切。

更有甚者,他一直在利用葉家人的疼愛,以他們為後盾,用來逃避顧琛的感情。

他害怕前路的不確定,前世被生身父母拋棄,被閹割,成為閹人的自卑深入骨髓,第一個肯待他好,將他當做人對待的是那位小殿下,可是那孩子也拋棄了他,即便最後又撿回去了,可誰知道是不是再一次的戲弄。

帝王的深情,如何能信?

空塵大師告訴他,渡河的第三種方法,是與人渡河。

他沒膽量上顧琛的船,害怕途中被他趕下船,然後被洶湧的河水吞沒,可他又舍不下船上的人,所以他龜縮在葉家這條船上,等他們將自己帶走,這樣,他不必忍受抉擇之痛。

無論他怎樣努力地去做葉重錦,他的本質還是宋離——怯懦,自私,卑鄙。

既傷害了葉家人,又傷害了顧琛。

他忽然想起陸子延。前世他離世之前,陸子延與陸凜已是神仙眷侶,陸子延說,他就是喜歡男人又如何,就是喜歡自己的舅舅又如何,他們沒有血緣,又真心相愛,為何不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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