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重錦心裡也是清楚的。
這是他自己定下的計策,一邊打壓肅清已經暴露的亂黨,步步緊逼,同時提拔柳知周一係,讓柳知周自以為深得聖上寵信,放鬆警惕。幕後之人,發現同黨被肅清了大半,自然著急,而簡在帝心的柳家,便是最好用的棋子。
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計中。
他道:“陛下安心,阿錦算過的,我的麵相是頂頂有福氣的,約摸能活到九十九歲。”
顧琛眼裡一鬆,還是不放心地問:“當真?”
葉重錦點頭,笑道:“我的本事,你還有什麼不相信的。”
顧琛便不再多言,吻上他的眉梢,輕聲道:“那就好,聽阿錦這樣說,朕便放心了。”
葉重錦彎起唇,其實自己的命數是算不出的,但他更相信自己的本事。
顧琛穿著平服,與他相攜而入。
葉家人正在用晚膳,聽到下人稟告,說二公子回來了,同行的還有聖上,各個露出不耐的神色,就連葉重暉都皺了下眉。
顧琛自然知道葉家人不歡迎自己,但沒料到,他們連表麵功夫都不做,直接就把不喜擺在臉上。
見禮後,葉老爺子放下碗筷,道:“老朽素有腿疾,嚴冬酸疼難忍,以往有阿錦時常替我揉按穴位,倒也不算難熬,隻是以後……哎。”
他歎了口氣。
顧琛眼角一抽。老爺子這是在怪他,把他乖孫搶走了。
安氏也歎道:“昊昊跟昕昕最喜歡二哥,這兩日見不著人,總是哭鬨,嗓子都哭啞了。”
“……”
葉重錦道:“爺爺,母親,你們這是作甚。”
安氏眼眶一紅,道:“這還沒成婚,已經向著外人了,以後還怎麼得了。”
葉岩柏攬著夫人的肩,安慰道:“這也是沒法子的,原以為生了兒子,就不必忍受骨肉分離之痛了,隻怪天意弄人。”
“老爺,妾身心裡真是苦啊。”
“夫人,為夫知道,為夫又何嘗不苦……”
這夫妻二人一唱一和的,聽得葉重錦額角直冒冷汗,他偷偷看向自己哥哥,葉重暉隻淡淡品茶,顯然是要袖手旁觀了。
顧琛輕咳一聲,牽著少年入了上座,環顧一周,自己的氣勢先斂了。
他原本一直覺得自己理直氣壯,因為阿錦原本就是他的,上輩子就是,這一世出了錯,才落到他們葉家手裡,他要回去再正常不過。
可易地而處,倘若他自己撿到個寶貝,珍而重之地嗬護了十五年,眼看著就要十六年了,突然半路殺出一人,把這寶貝搶走了,他也是氣不過的。
他道:“弘文老先生,葉相,葉夫人,朕知曉你們有多厭惡朕,但朕並不介懷,平心而論,倘若今天,朕站在你們的位置,隻會比你們更加不忿,也更加痛恨。雖然理解,但朕隻能把這個惡人做到底。”
“朕與阿錦的情分是前世就注定的,這話或許你們聽著刺耳,但這就是真相,朕這一世,是為他而活的。隻要能把阿錦留在身邊,即便是這江山,朕也可以拱手想讓。朕說這些,是想告訴你們,朕必須搶走你們掌中的至寶,但朕願意傾儘一切彌補,你們心中有不快,也儘可發泄,左右朕也不敢為難你們。”
他一席話說得葉家人臉都青了。
雖說情真意切,但話裡話外的意思,是一定要把他家乖寶搶走了。
葉岩柏道:“有一件事,陛下該清楚,我葉氏一門,根在津州,總有一日是要落葉歸根的。”
顧琛道:“自然,葉相想走便走,朕絕不阻攔。”
雖然皇祖父和父皇一直仰仗葉氏威名,得以穩固江山,但他的天下,不需要依靠彆人。
葉岩柏涼涼道:“陛下自然是巴不得我們一家老小儘早離開,免得礙事,不過臣要說的不是此事。”
顧琛心中萌生一絲不祥。
葉岩柏道:“常言道,父母在不遠遊,家中祖父與父母儘皆安在,阿錦身為家中次子,豈可不儘孝心,何況祖父最疼愛他這個孫兒,他若隻顧自己玩樂,未免不孝,以後也要被人戳脊梁骨。”
葉家老爺子在一旁點頭,表示讚同。
葉重錦咂舌,他爹是給逼到什麼份上,才拿他來威脅皇帝。
顧琛問:“那葉相的意思是?”
葉岩柏捋了下胡須,道:“臣與老父商議過,每年入冬,阿錦回津州陪伴老人,一家人過個年,開春再回京城。”
顧琛眉頭一皺,下意識就要拒絕,卻被身旁的少年捂住了嘴。
葉重錦應道:“好。”
葉家人皆大歡喜,葉岩柏夫婦送老人回屋,三人有說有笑,葉重暉眼裡也透出一絲笑意,摸摸弟弟的腦袋,誇道:“阿錦真乖。”
他們都高高興興地走了,隻有顧琛擰著眉,眼底露出一絲受傷。
葉重錦把他拽到自己院子裡,把下人都趕出去,湊到他唇上親了一下。
“生氣了?”
顧琛何止是生氣,原以為可以共度百年,驟然減少了四分之一的時光。
葉重錦道:“你可以陪我回津州,政務交由莫大人和鎮遠侯處置,宗親瑣事讓晟王爺去辦,至於邊關戰事,自有雷霆將軍和劉軍師坐鎮,倘若有要緊事,從京城到津州,快馬加鞭也不過是五、六天的工夫。”
男人一愣,茅塞頓開。
葉重錦算盤打得啪啪響,他原本就不喜歡皇宮,留在那裡全是為了顧琛,如今一年四季,隻有春夏秋在京裡,冬季可以借回津州為由,四處遊玩,再好不過。
顧琛顯然也想到了,但他想得更遠一點,他要是跟阿錦回娘家,葉家人能讓他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