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2 / 2)

“我沒要人命。”

“你問問他們,哪個不是恨不得立時死了!也不願受你折磨!”

“哦,我知道了,下次再輕一點。”林鐸語氣裡還是不以為然。

“下次?哪一次你不是如此說的!”

“父親每一次也是如此訓斥的。”

“下一句,該是天生反骨還是小小年紀就如此狠辣?反正也差不多的意思。父親若是累了,我背給您聽也可。”林鐸的聲音甚至帶了一絲笑意。

這樣的態度並沒有讓林海更加憤怒,反而更加無力。

“你既覺得回回都一樣,那這回,請家法罷。”

林家當然也有家法。

世代列侯,但也是書香門第,家法並不是什麼板子尺子這樣的東西。

而是一隻重筆,玄鐵而成,用之寫字,不出一刻,手就抬不起來了。

林海從未受過,隻曾經拿在手裡端詳過。

“父命不可違,兒不敢不從。”林鐸笑意更濃。

“可罰都罰了,我也不能吃虧,有幾句話,請父親解惑。”

“我記事,比旁人早些,一歲有餘,阿姊初學論語,十分欣喜,歸來便教我,我磕磕絆絆,竟能背誦許多,母親大喜,特特請父親回來,讓我當麵誦之,那時父親毫無喜意,拂袖而去,是為何?”

“兩歲之時,阿姊偷偷為我啟蒙,您見之嗬斥,導致阿姊大病不起,有一僧一道送藥而來,要化阿姊出家,我豈能肯,便出來要趕走他們,誰知他們見我大驚,說我是不該有之人,要帶我而去,是母親和阿姊寧死不肯,那時父親,為何一聲不語?”

“三歲之時,我聽下人議論我阿姊,天生不足,命不久矣,我十分憤怒,將人打了一百五十棍,且死之亦要打足,您同母親說我天生反骨,已見端倪。父親這般怕我為禍一方,怎麼還會允我學武?”

“自我記事,您從不與我親近,說來可笑,您每每與我長談多是我闖了禍事,連訓帶教,我才能同您多呆兩個時辰。母親說是因為父不抱子,您對我寄予厚望,故而是為嚴父,可為何夫子來之前,您不願阿姊教我分毫?”

“我每年生辰,父親總是事忙不在,可有一次,我久久睡不安穩,出院閒逛,您明明就在這定念堂,可是我實在愧對列祖列宗?才能讓父親在我生辰之日隻願在此久跪告罪?”

“您是探花郎,才學冠絕天下,卻從不曾教我半分,甚至同夫子說,進度不必太快,讓我識字明理即可。母親呢,總同我說,要好好讀書,林家來日一門雙探花,再續百年榮光。敢問父親,我該遵母遺命,還是按您的期望做個隻識字的庸人?”

林海聽他一句一句,過往種種,清晰無比。

原來這些在他心裡存了這麼久。

怕是不止這些,夫子說他過目不忘。

林鐸停了停,乾澀的唇已經出了血。

他在等,等他父親給他一個答案。

林海艱難的開口:“為父,是為你好。”

到頭來,還是隻有這一句。

林鐸眼神暗淡了一瞬,他輕輕舔掉血滴,又是一笑:“您總說我天生反骨,我摸遍了全身,隻耳後有一小骨,父親說的,可是這個?”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我不可輕易傷之,今日請教父親,我可否將此骨削去?以安父親之心。”

林海被這話刺的心頭一疼,他恍若沒有聽見。

拂袖而去。

林鐸看他背影,又大聲補了一句:“那個陳婆子,說我跟阿姊太過聰慧,異於常人就會折了福氣,這不,幼年喪母,實則天意!天意不可違!”

“所以我把她的那兩顆紅豆煮過了,不可能發芽了。”

林海的身影晃了晃,卻沒有停下。

林鐸看他背影消失,又坐回了門檻。

蕭一再次無聲無息的出現,向來不肯多說一個字的他,難得的嘴唇動了動。

“想安慰我?罷了,我本也沒指望他能給我解惑。”林鐸有氣無力的擺擺手。

“要不是我與我阿姊眉眼生的極像,我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哪座山裡撿來的野猴兒了。”

林鐸又側頭看向蕭一,蕭一長的誰都不像。

“其實我還有一問,方才沒有說出口。”

“我身邊之人,你也就罷了,他說你是來投奔的遠親,不肯吃白食,故而做我半個武師父。可暮鼓晨鐘,不過是我撿回來的小和尚,他們助紂為虐,回回幫我把他氣的不輕,他為何從未說要把他們趕回寺廟?”

蕭一看過來,搖了搖頭。

林鐸一笑,嘴唇疼的他眯起了眼睛。

“表哥,我餓了,給偷隻雞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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