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2 / 2)

“我們還沒學會超度的經文呢,不能讓他死。”暮鼓拍了拍晨鐘的瓜皮帽,水花四濺。

兩人從另一個方向躍了下去,蕭一的腳邊,是他們帶來的一堆竹骨傘。

片刻,下麵的黛玉停下了腳步。

她是不得不停下的,因為她的身前突然又綻開了三把竹骨傘,將她牢牢的護在裡麵。

甚至有一把傘角度甚低,護住了她的裙擺,雖然腳下的鞋子不可避免的沾了水,但已經極周全了。

黛玉沒有再環顧四周尋找小和尚的身影,她知道要做到這樣,他們一定身在雨中,自己每耽誤一刻,他們就多淋一刻。

她再次加快了步伐。

屋頂上蕭一握著絲線,看著那個艱難前行的小姑娘。

林鐸的確快死了。

這個小姑娘,或許是他的藥。

他已經顧不得臉上的水,小心的調整絲線,確保她不被雨水打濕。

她身子孱弱,這場風雨可能會要了她的命。

但她還是來了。

蕭一克製著把她打暈帶去定念堂的念頭。

暈了的她,救不了林鐸。

至定念堂。

黛玉踏入門內,幾把竹骨傘驟然落地。

門內有回廊,她不需要雨傘了。

黛玉衝著虛空微微一禮。

門內候著兩個丫鬟,衝黛玉行禮:“姑娘來了。”

定念堂平時無人看守,隻有林海院裡的人每月過來幾次打掃晾曬。

黛玉心思一轉,再看兩個丫鬟麵露苦澀,看見她又掩不住歡喜,便知緣由。

“大爺如何了?”

“不,不太好。”其中一個丫鬟撐起一把傘,隨著黛玉前行,傘側立擋住廊外的風。

“大爺不吃不喝,已經四天四夜了。”

果然如此。

黛玉眼眶已經微紅,他如何受得住呢。

至堂前,兩扇門都開著,黛玉一眼就見到跪在中間的林鐸,還有他身邊滿地的紙張。

不知道父親罰抄的是什麼,但林鐸隻寫了一個字。

錯。

滿紙滿地,全是這個字,整整齊齊。

黛玉踏著紙張過去,林鐸對她的腳步聲似有所覺,停筆回頭。

他下意識就要笑,可嘴唇乾裂,血珠崩出,他艱難的叫了一聲:“阿姊。”

黛玉再忍不住,過去將他抱住。

“快去拿水!”

“你怎麼渾身這樣濕淋淋的?你出去淋雨了?”黛玉摸著林鐸的衣裳,隻身上濕了,頭發卻還好。

“暮鼓晨鐘,這兩個傻子,怕我死了,給我澆點水。”林鐸聲音乾啞,他掙脫黛玉,往旁邊挪了挪。

“阿姊,小心著涼。”

又看看門口,蹙眉:“你自己來的?這樣的風雨?不要命了麼?”

黛玉冷笑:“就許你不要命麼?”

丫鬟小跑著拿了茶壺來,倒了滿滿一大碗,黛玉接過,感受了一下溫度,便要喂給林鐸。

林鐸搖頭:“我還在受罰呢。”

“是父親不許?還是你自己不肯?”黛玉眼角淚滴滑落,她定定的看著林鐸。

“又哭,又哭。”林鐸笑了,嘴唇撕裂的血讓他的嗓子潤了潤。

“阿姊,我隻覺得,旁人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待之,若待我以刀兵,我必百倍還之,絕不留情。”

“阿姊,無人教我這些,我生來如此。”

“阿姊,我錯了嗎?”

錯了嗎?

黛玉看著滿地的紙上,全是這個字。

他不是在認錯,他不認為自己有錯,可父親的態度,還有母親的臨終之言,讓他心生困惑。

林鐸微微低頭:“如果,阿姊也覺得我錯了,那我認錯就是,我同父親磕頭認錯。”

黛玉的視線落到他的手腕上,林鐸天生左右手都可用筆,此時他的兩個手腕都漲紅不堪,隱約有些發紫了。

“阿姊,你莫要哭了。”林鐸笑了起來,一邊抬起手,要去拿黛玉手裡的碗。

母親臨終之時,他就是這樣,笑著站在床尾,一動不動。

“不許對我這麼笑!”

黛玉一躲,把碗丟開,然後抱住林鐸濕漉漉的身體。

“阿鐸,若是來日,你當真闖下大禍,千夫所指,我,亦是你的阿姊。”

“縱驚雷火海,此生不改。”

門外,一道驚雷在空中炸響。

林鐸換了個笑容,宛如孩童:“我知道了,阿姊。”

黛玉覺得肩膀一沉,忙低頭看去,林鐸竟暈了過去,臉上還掛著笑。

“快去請大夫!”

一個丫鬟趕緊跑了出去,另一個也有眼力勁,重新倒了溫水過來:“姑娘,好歹先給大爺潤潤。”

黛玉給林鐸喂了幾口水,就喂不進去了。

“你去告訴父親一聲,再拿些衣物來。”黛玉吩咐道,林鐸一身的水,這麼暈過去,晚間怕是要起高熱。

“是。姑娘稍候,我這就讓人來伺候姑娘。”

黛玉解下自己的披風,將林鐸包了包,又把他抱住,試了試額頭。

還沒有發熱。

外麵很快響起了腳步聲,兩個丫鬟麵色緊張的進來:“見過姑娘。”

“再倒溫水來。”黛玉道。

“是。”

大夫不來,也隻能先喂溫水。

林海比大夫先來,他麵上眼裡都沒有怒氣。

“父親。”黛玉抱著林鐸的手緊了緊。

“爹爹來吧。”

林海俯身,要將林鐸抱起。

黛玉愣住了,她的手緊緊抱著林鐸,一時間不肯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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