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她自然不想有陌生女子進門,代替她母親的位子,她不願喚旁人母親。
但若真有那麼一日,她也怪不得父親,世道如此。
現在父親說,不續娶了。
黛玉心裡不可抑製的生出了歡喜,輕輕嗯了一聲。
“阿鐸那裡,我過幾日,便同他說。”
“好。”黛玉點點頭。
林海又趁機道:“我們父女之間,實在不需遮遮掩掩,原先總覺得你們還小,實則你們之聰慧遠勝他人,倒是為父著相了。”
黛玉聽父親這樣軟和坦誠,心裡難免感動,抬頭道:“爹爹,我會看好阿鐸的。”
“沒有這樣的道理,阿鐸不是你的責任,你莫要想岔了,日後如何,不得而知,咱們儘力而為便是。”
黛玉認真的點頭:“玉兒記下了。”
“你母親身邊的陶嬤嬤,以後就去你院子裡伺候,後院怎麼個章程,你可以自己定奪,想必現在也沒有敢生事得了。”
林海說完,又立刻覺得末尾那句話,有些多餘,黛玉再以為他是諷刺林鐸的意思…
輕咳一聲,補了句:“我已經吩咐了,園子裡的坑,用石頭圍起來,不必填上,也是給他們一個警醒。”
黛玉點點頭,父親能這樣說,已經很是難得了。
“後院裡的同前頭牽扯頗多,便容易生事,待你母親百日,就用祈福積德的由頭,放一批人出去,後頭院子的人,就由你來定,可好?”
“是。”
林海笑了笑,起身要走,黛玉送到門口,他一邊穿油衣,一邊像是隨口道:“過幾日,阿鐸好些了,我們一家三口,一起用個晚膳罷。”
“好。”黛玉聲音帶著喜意。
“雨涼,回屋去罷。”林海看了她一眼,走進雨裡。
黛玉回了屋子,先放輕腳步進內室,看看林鐸醒了沒。
林鐸帳子沒有放下來,一覽無餘。
黛玉離著一步遠停下,微微一笑:“還裝呢?”
林鐸眼睛動了動,有些迷茫的睜開:“阿姊?你來了?”
“剛醒?”
“唔。”
“剛才父親所言你沒聽到?”
“怎麼?又罵我了?”林鐸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也不爬起來,臉在被子邊緣蹭了蹭。
“還裝?你鞋子放的歪了。”黛玉上前點了點他的額頭。
“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黛玉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林鐸捂住眼睛,也笑了:“阿姊,你詐我。”
“對呀。”黛玉順手有捏他的臉。
林鐸也不躲:“我都聽見了。”
“恩,倒省得我再同你說了。”
林鐸放下手,爬了起來,他沒有什麼歡喜之意。
黛玉如何不明白?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要不要喝水?”
“喝了。”
“又喝涼水!”黛玉臉一冷。
“沒,暮鼓給我送了瓜汁子。”林鐸指了指窗口,果然開了一道縫。
“瓜性涼!那還不如涼水!”黛玉氣了,又要捏他臉。
林鐸可憐兮兮:“阿姊,嘴裡苦。”
黛玉手由捏變成了摸:“給你拿點蜜餞好不好?薑香梅子?”
“落烏梅。”
“好。”林鐸滿意了,又衝黛玉笑。
黛玉讓人去拿來了烏梅,先給林鐸喂了溫水,才在他掌心放了兩顆。
林鐸捏起一顆,習慣性的分給黛玉。
黛玉也不提醒,接過就放進了嘴裡,林鐸才反應過來,看了看自己手裡的一顆,趕緊吃了。
黛玉忍俊不禁,又拿了一顆,塞進了他的掌心,然後對他眨了眨眼。
一如幼時。
興許是林海態度的轉變,林鐸身子好的很快,三五日,又開始入學。
不是用滾的,而是改成了翻跟頭,也不跟夫子說,待寫完了一篇字,夫子一看到處是黑灰的紙張,用戒尺敲了敲桌子。
林鐸得意的舉起手:“翻跟頭來的。”
“頭懸梁錐刺股嘛…夫子上回說的,不敢不從。”
夫子臉色難看,似乎被氣到了,也不讓他去洗,繼續講書。
這次講的有些興起,一直講了一個多時辰還不曾停下,林鐸偷偷按了按肚子。
咕嚕嚕,餓了。
夫子聽到了,歎了口氣:“罷了,你先用些點心吧。”
趴在窗口的暮鼓,晨鐘跳了進來,手裡拿著一個食盒。
一打開,林鐸就有點懵,是軟糯的牛奶蒸糕,很好吃,就是沒有筷子,得用手抓。
他看了看自己的爪子,悄悄的往後退。
“乾什麼去?”
“洗手。”林鐸一臉乖巧。
“不必了,就這麼留一日罷。”夫子微笑。
原來是在這兒等著他呢!林鐸憤憤的想。
咕嚕嚕。
林鐸的肚子不可避免的又響了兩聲。
他將手指在衣服上狠狠的搓了兩下,尤其是拇指和食指,然後伸出去捏住了一塊雪白的乳糕,迅速送進了嘴裡。
夫子瞧著有些惡心:“禮義廉恥,都被你吃了。”
林鐸聽了反而沒有芥蒂了,一塊塊的吃的飛快:“臥薪嘗膽,不拘小節。”
夫子冷笑:“也不必吃太多,聽說你父親今晚同你用晚膳。”
“那我更得多吃些。”林鐸咽下去才道。
“省得吃著吃著就要站起來挨罵,回頭吃夜宵,就該積食了,畢竟我還小呢。”
“你當知,他不會罵你。”
“這可難說。”林鐸逐漸麵無表情。
夫子敲了敲戒尺:“可憐天下父母心。上課。”
林鐸把剩下的幾塊全塞進嘴裡,鼓鼓囊囊的坐好,暮鼓,晨鐘又從窗口跳了出去,廊下的無二準確的把臉轉向他們,然後衝他們揮了揮手。
比了個口型:“瓜,吃嗎?”
暮鼓,晨鐘毫不猶豫,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