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前,徐家。
高牆大院內,春意於薄光中無聲綻放。西南麵的月皎樓,共三層。
這裡是徐老爺子儲茶的地兒,上麵兩層儲茶,第一層宴客。早春冬日,圍爐烤鮮果紅薯,配上一壺熱茶,暖和又不失雅致。
此時此刻,月皎樓第一層,可推拉的那一麵,木板被整個折起,陽光大麵積湧進,光影閃爍間,照出了一室熱鬨。
今兒同徐家大郎徐璟添相看的是西地最富盛名的書香門第趙家的嫡女趙逢玉。趙家,西地五大世族居末,可這影響力,卻是半點不弱。
百餘年來,趙家出過一位帝師,德高望重的大儒或名師就沒斷過,學生滿天下。當今位高權重深受帝王信任的右相白通,在入帝都之前,都是跟著當時的趙家主趙明輝學習的。
其中牽連遠不止如此。
白通幼時家貧,本是沒有機會入學堂讀書的,更彆說跟著趙明輝這樣的名師了。但這白通,從小就虎得很。找了機會,在街市攔了趙明輝的馬車,明晃晃匍匐大禮,
“先生,白通想讀書,求先生施舍善心。”
“白通不甘命運,亦想站在帝都高處,若有朝一日......”
這般場麵,饒是趙家主這樣見慣了市麵的大人物也不由怔了怔,回過神,淺睨這個孩子。
在這偏寂西地,有能力讀書的孩子本就不多,未讀書,就有此野心的就更是稀少了,“站在帝國高處,那難度堪比登天。你要同瀧若所有的天驕去爭,你憑什麼以為你能去?”
白通當時回了句,到了今天,這句話成了眾多寒門子弟登天梯的明燈。
“我憑我的這條命。”
翌日,白通就跟在趙家主身邊學習了,多年來,沒收過他一文錢,還包了他的一日三餐。可以說,沒有趙家,就沒有白通的今天。
到了今日,白通這般受過趙家恩惠的人,甘心為這個家族的低調繁盛做基。
趙家人抵府邸後,兩家主母和幾個孩子本是在主樓呆著,然而一盞茶剛過半,徐夫人便嫌棄幾個崽兒吵了,將人趕往月皎樓。到了月皎樓,不烤果子喝茶是不可能了。
妹妹來了,徐璟亦積極得很,他親自去張羅烤的各種鮮果,速度極快。這廂茶才泡好,他便端了個托盤過來了。
托盤落於桌上,低微悶響氤氳開來,陳夕苑美眸掃過,“山楂?”
看著又硬又生,酸是必然的。
“哥哥,我還要牙呢。”
趙逢玉一聽這話,笑開了,頓時眉眼生光。
她沒想到,西地最顯赫世家的孩子,都是頂頂矜貴漂亮,卻無半點架子,有趣得很。
思緒微悸,她眼角的餘光掃向身旁的徐璟添,他亦笑開來,整個人清雋明亮,朝陽不及。
少女情絲被悄然勾動,趙逢玉的耳尖染了微薄的紅。
徐璟添不察,他問弟弟,“你打算怎麼吃?”
言語間,多少藏了點期待。他了解自家弟弟,野是野了點兒,但見識那是真廣泛。他既是拿出了山楂,定是有他的想法的。
徐璟亦循聲望向兄長,黑眸亮晶晶,“蔥碎烤山楂。”
隨後,睨著陳夕苑:“一定會好吃的,信不信哥哥?”
陳夕苑端坐,藏在廣袖中的雙手交疊虛懸於膝蓋骨上,眉眼間有笑意浮動。之於她,隻是尋常,在旁的人看來,卻是絕美又華貴的一楨。
而小姑娘現在才豆蔻之年,等她再大些, 傾城姿色必定引天下英雄梟雄競折腰。
“自然是信的。”
徐璟亦十分受落,笑出了幾分張狂的意味,
“有眼光,等著。”
撂了話,他便拿戳子去了山楂的核,那手勢是相當的熟練,一看便知沒少乾這事兒。眾人看著,隻是笑,再未打擾他。
徐景添三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漸漸熟絡起來。後麵也不知道聊到了什麼,趙逢玉提及來徐府時在路上遇到的一幕。
“我同娘親過來徐府時,瞧見一少年跪於地,雙手舉了個白色的牌匾,用炭灰寫了字--”
求貴人伸冤。
甘棠州首富倪家因覬覦一張古法藥方殺我全家,甘棠州主包庇,草民告狀無門。
徐璟添聞言,目光頓時冷了下來:“還有這事兒?有人上前......”
話沒問完,他便自個兒停了。因為答案幾何,已無需多辯。連趙家主母都選擇了避開,其他人,又怎麼敢呢?
徐璟亦這時插話,手間的動作也未停,“甘棠州主聶英傑包庇慣犯了,但不得不說,他就是個好命的。甘棠州屬西地少有的富庶之地,他的姐姐又是帝王寵妃。這般情勢下,隻要他不捅破天,就沒人會主動動他。”
想來,趙夫人也是考慮到這個才沒有插手。
徐璟添沉吟片刻,“你們說,這少年是不是故意來我們承前州的?”
徐璟亦睨他:“怎麼說?”
徐璟添:“因為姑父在這裡,是這西地,唯一敢動甘棠州主的人。”
聲聲拂來,似驚動了嬌嬌人兒。
她的長睫輕輕顫了下,須臾後,她以慣有的柔和腔調,“那便去瞧瞧吧。”
在場三人,一聽都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