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鼓槌安放妥帖,在進衙內之前,他回頭看向陳夕苑和徐璟添,停頓須臾,腰肢慢慢折下,“多謝郡主了。”
“不管結果如何,隻要浩瀚身未死,必定會記得這份恩情。”
小女郎卻說:“為該為罷了,溫公子不必如此。”
溫浩瀚心裡惦記著伸冤,也未在這一茬上多糾纏。
他定定瞧了她十數息,轉身進了衙內。
彼時,府衙之內的三位大人已經各自落坐。
八個捕快,分了兩排,冷肅立於審判台的兩側。
他們的存在原是為了守護民眾還原案件真相,讓他們所在的這片天一直清明,然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一州父母官,審案都要權衡利弊,步步斟酌。
“三位大人。” 溫浩瀚深鞠躬。
段諾略一頷首,官威赫赫。
他沒立刻問案子,反而是對李督捕說,“快去,請郡主進來。”
李督捕領命出了去。
沒一會兒,折返。
陳夕苑和徐璟添恭謹向段諾行禮。
段諾嘴角扯動,“這案子,郡主想來是想知道結果的。若是沒彆的事兒要忙,便坐下來聽審吧。”
陳夕苑:“謝大人。”
水一般的柔和,不卑不亢。
“郡主和添少,請。”
尹監州適時站了起來,大手一揚,示意陳夕苑坐在離審判台最近的位置。這個位置,大皇子不久前才坐過。
陳夕苑淺笑宴宴,“多謝尹大人。”
話落,於眾人目光中坦然落坐。
短暫的偏離後,一切重歸正軌。
段諾睨著溫浩瀚:“堂下何人?為何敲動鳴冤鼓。”
溫浩瀚詳細道明,許是從家中遭難到現在,他留過太多的淚。當下,他所有的情緒似乎都給抽走了,過分冷靜。
話末,他向段諾折腰,“大人,這藥方乃溫家祖輩的心血,從存在起就屬於溫家。倪家憑什麼要?又憑什麼在得不到後買凶殺我全家?”
“傷害造成後,草民曾幾度敲響了甘棠州府衙前的鳴冤鼓,可惜,一次都沒能敲開甘棠州府的大門。府衙,為民而開,現在卻因權貴,對民緊閉。”
“草民無奈之下來到承前州,一告那倪家,二告那在其位不謀其職的聶州主。”
少年瘦削,一身醫藥世家的清冷傲氣。
段諾看著聽著,也忍不住憐惜起這少年來,隻是,審案,光靠憐惜不成。即便監察司過來,也要有證據才能發文諜給聶英傑,令他過承前州接受審查。
“你可有證據。”
“隻有一片斷刃。” 說到這個,溫浩瀚又一次恨起聶英傑來,恨不得能咬下他的肉生啖。若不是他包庇那倪家,他怎麼可能隻有這點證據。
“這......”
段諾聽到這話又想拔自個兒頭發了,但也知道,少年能保有這點證據已經很是難得了。若那聶英傑有心包庇倪家,哪兒還會留證據。
“呈上來瞧瞧。”
指令一出,李督捕執一方竹碟走近溫浩瀚。
溫浩瀚從腰間取出了那一片斷刃,置於方碟之上。
斷刃,裹於灰色料子之中,總共小小的一團。
不用攤開,便知這片斷刃小得可憐。
片刻後,竹碟呈於段諾麵前。他當著所有人的麵兒剝開了灰色的料子,一層一層,眼下滅門案唯一的證據終於映入眼底。
薄薄的一片,頂多小拇指的一半長短。
段諾:“......”
想過小,沒想到這麼小。
這麼丁點,能瞧出什麼?
片刻後,他凝眸望向身旁擅武的李督捕,“能瞧出是什麼兵器的殘片?”
李督捕連料子拿了起來,迎光細看,“這殘片是冷鐵的切片,可能是刀,也可能是劍,但又不是純粹的冷鐵。”
“您看,光落其上,折出的光暈帶了紅。”
段諾:“特殊的鐵?分布在何處?”
李督捕:“恕屬下見識淺薄,屬下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材質的兵刃。”
段諾不禁氣悶。
這剛開始就這麼難辦了?後麵該如何?
又想,甘棠州臨了三個州,這溫浩瀚為何偏生來他這裡。煩呐,煩得很。
然而,再如何煩,這事兒得結啊。他擰著眉瞧那斷刃,在想後續該如何。
審判台下,徐璟添聽完段諾和李督捕的話,朝自家小妹湊了湊,“估計要請劍聖大人出馬了。”
論對兵器的了解,劍聖大人若是說自己第二,沒人敢冒出頭說自己第一。
刀聖都不能。
陳夕苑輕輕應著,心裡卻想著另外一個人。
小哥哥,肯定也知道。但是,她不會去找他。這一次,他要是不同她道歉,她絕對不要理他。
誰能想到,肅穆的公堂內,尊貴空靈似謫仙柔軟得一掐就能出水的小姑娘正在暗地裡同人較勁兒,發誓要給他點顏色看看。
同一刻,一團黑影從府衙頂掠向地麵,不是那顧紹卿是誰。府衙高近四丈,他從屋頂跳下來,竟是一點動靜沒有,輕功由此可見一斑。
不想--
“顧三......” 有人扯著嗓子喊了他一聲。
顧紹卿滯了一瞬,凝眸看向聲源。隻見徐二那匹野馬和監察司的王大人站在不遠處,徐二郎眼中滿是訝異,都不帶藏的。好在,他之後再未大聲嚷嚷。
兩方在衙門口冷僻處碰頭,打過招呼。
徐璟亦似再也按耐不住好奇,“你在府衙頂上做什麼?”
王大人聞言,不禁低低笑了聲。
顧紹卿一臉淡定,“暗護郡主。”
話落,許是覺得沒說清楚,又補充了句,“師父令我來的。”
徐璟亦聽完,信了,微微頷首。
“那便進去等吧。”
如此,三人相偕進了府衙。
“王大人。”
段諾瞧見,先是眼眸一亮,人也站了起來,準備迎上去。
兩息過後,心一驚,“......”
顧三那煞星來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