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璟亦可太愛今兒這場戲了,能參與其中,與有榮焉,當下應得飛快。
“這就去。” 話落,便催動內力,似風掠向西地監察司。
直到他走遠再看不見了,陳夕苑的目光才重回溫浩瀚身上,“溫浩瀚,你可帶訴狀了?”
溫浩瀚的聲音都在顫,他不想的,但他根本克製不了:“帶了。”
陳夕苑的嘴角微微上翹,“那便,一道去承前州府吧。”
話罷,目光從眾鄉民身上掠過,“諸位有空也可以去瞧瞧。”
“方才的處理方式可記著了?” 雖然沒有仰仗,記著了也不頂用,但在這一刻,民眾心裡的憋悶是一點都沒了,皆大聲應道,“記著了。”
陳夕苑自是瞧出了他們的想法,唇角輕牽。
那一瞬,少女立於強盛的日光中,幻做了光的一份子,明媚灼眼,卻沒人舍得挪開目光。
陳夕苑離開後,圍觀湊熱鬨的鄉民也散了,顧紹卿的視線之內終歸平靜。但他似沉浸在某種情緒中,久久不曾撤回目光。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記起自己還在挑發簪。除了手中的那支南珠發簪,他又挑出了兩支,碧璽發簪自帶清冷感鑲了紅寶石的蜻蜓發簪嬌俏靈動。
顧紹卿攏著這三支發簪出了雅間,在櫃台後找到了掌櫃。
“這三支。”
話音間,三支造型各異風情亦大不同的發簪映入掌櫃的眼簾。
“全要?”
其實掌櫃更想說的是,這三支發簪是送同一個姑娘?
顧紹卿低悶的應了聲,想了想,叮囑道,“裝一起。”
坐實了這三支簪子是送一人。
掌櫃從櫃台後的抽屜櫃裡摸出了個盒子,棕色冷木,盒麵印刻[琳琅]二字,
打開盒蓋,將三支發簪一一放了進去。
妥帖後,將盒子遞向顧紹卿,“一共五十兩。”
“明碼實價,都是瀧若獨一份的。”
顧紹卿從衣襟中摸出了錢袋,掏出了一錠銀放在了櫃台上,這才接過盒子,淡聲道彆,
“走了。”
掌櫃笑出了褶子,“哎,三少慢走。”
顧紹卿出了琳琅,他站在門口,又一次麵臨抉擇。家在左,州府衙在右。
短暫的停歇,纖長、骨節分明的手指反複摩挲著盒麵的凹槽起伏。終於,他提步,朝著州府衙而去。
為什麼去,若他硬同自己拗,總會有答案的。
此時此刻,不願罷了。
......
砰砰砰。
承前州府衙前的鳴冤鼓被敲響,一聲比一聲響。陳夕苑在大哥徐璟添的陪伴下,立於衙前的廣場,玉顏冷肅, 一股高不可攀的意味悄然氤氳而出。
衙內二堂中,段諾早在鼓響前就知道消息了。
這會兒正在發愁,寬長的案幾上隱約落了幾根斷發,想來是他煩極了,從頭上捋下來的。
“你說,你們說說。短短幾日,先是四皇子對上大皇子,現在又是小郡主杠上了聶英傑。”
“他們怎麼就不能讓我清閒片刻呢?”
“說來也是奇了,過去那麼多年,大皇子在西地存在感低到仿佛沒有這個人。這些時日,也不知是怎麼了,事兒不斷,還件件棘手。”
立於案幾前,麵對他而立的是府衙的兩位二把手,尹杜兩位監州。
等段諾發泄了一通,尹監州合手行禮,言語誠懇,
“州主,自古以來都是能者多勞。辛苦是定然的,但您換個角度想,唯有這樣的案子,才能讓帝都和朝堂注意到您啊。”
“西地苦寒,州主難道想一輩子待在這裡?”
杜監洲聽完,深以為然,他也行了個合手禮,“屬下讚同老尹所說。再說了,這回有郡主在前麵鎮著,還知會了監察司。這般境況,明眼的都知道您是迫不得己而為之。”
“換了其他州主,也得硬著頭皮上。”
兩番勸說下來,段諾的躁鬱總算是緩和了些。
他睇著兩位監州,“那你們說,此舉可會惹到宮裡的那位?”
聶貴妃,自皇後娘娘被打入冷宮後,除了家世顯赫的裕貴妃就是她了,完全擔得起長盛不衰四個字。和她作對,能有什麼好果子吃呢?
有這個擔心,實屬人之常情。
然尹監州有彆的看法,他如實稟道,“大人,您忘了,這後宮中真正做主的人是誰?”
這話一出,段諾和杜監州立刻就明白了。
“太後娘娘。”
尹監州低低笑了聲,“郡主十歲生辰時,太後娘娘專門遣了人來西地贈了禮。”
“州主您可知,送的是什麼?”
這一茬,段諾還真不知道,他揚了下眉,“送的什麼?”
杜監州亦看向了他。
尹監州:“送來的是太後娘娘的隨身佩玉。這塊玉是太後娘娘十歲生辰時明老將軍親自掛在她腰間的,伴著她由天璽城走向中宮。”
“太後娘娘有多著重小郡主,由此可窺見一斑。”
明嘉應,天璽城嫡女,如今的皇太後。
雖說鮮少有她的消息傳出,但隻要她在一天,誰還敢動她的嫡重孫女不成。
段諾頓時安心不少,“這事兒你從哪兒聽來的?我都沒聽說過。”
尹監州笑了聲,“大人您知道的,我同大皇子身邊的謀士胡燃冬以前是一個村的,小時候就一起打打鬨鬨的交情。現在也時常約著一道喝酒,幾杯下去了,話總會比尋常多些。”
“本不該同大人說這些,但見大人如此憂慮,實在於心不忍。煩請大人和杜兄,出了二堂的門就把這事兒忘了。”
段杜二人皆道:“這是自然。”
段諾那顆懸於半空,無著無落的信也終於落回原處。
“得二位監州相助,是段某的福氣。既是這般,我們就一道出去看看。”
兩位監州齊齊稱是。
隻是有一事,尹監州不知胡燃冬不知,小郡主陳夕苑也不知。當年,明老將軍為孫女明嘉應掛生辰玉時,以隻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低微音量說了一句話。因為這句話,長大後的明嘉應雖然心有遺憾,還是毅然決然地脫下了戎裝,將一身俠義熱血藏於層層深宮中。
在權利的中心,她才能護住鎮北軍。
為後,她的子孫後代才能為帝;她能教他們讀史讀兵書,告訴他們,家國恢弘也浪漫,拚儘己身去守護也是值得的。
這句話,直到今日,已經融進了明嘉應的骨血,
“巾幗也能定乾坤,無冕之王亦是王。”
州府衙的三位大人循著二堂外的石頭棧道來到了大堂。停駐時,段諾高聲一喊,“何人在外喧嘩?”
鼓聲慢慢歇停下來。
衙外眾人齊齊看了過去,段州主現身了。這案子.....終於有人敢碰了。
溫浩瀚欣喜不已,隻是這般欣喜,同旁人不同了,是裹於濃濃悲戚中的,可能這一世都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