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1 / 2)

世人都知道,東部地區有片占地100萬平方公裡的沼澤密林。

沼澤地區,多有迷障。普通的樹無法在癱軟的泥濘中紮根,隻有紅楓水杉等挺水植物能在這裡存活下來,長相大多雷同,無法作為判斷方向的標誌物。

近段時間又不知道是受到了氣候變化,還是未知因素的影響,濃鬱的霧氣從密林中溢散,籠罩了整片沼澤。

這樣一來,即使是生存在周邊地帶的當地人,也不敢輕易涉足沼澤林。

隨著大巴車啟程,路麵好像早有預兆地泛起了一陣迷霧。

天空陰沉沉的,濃鬱的烏雲幾近墜落,不見半點太陽光。

更遠處,連綿靜謐的杉樹林好像蟄伏於黑暗中的凶獸,悄然張開血盆大口,等待著迷途的羔羊。在如此陰森詭譎的氛圍下,車裡的人也受到了影響,有些坐立難安。

直至他們轉過頭來,看到了溫辛。

緊張不安的表情瞬間就變成了死魚眼。

隻見人前麵的椅座在開車前被強行拆開,空出大片的位置,隻為讓溫辛舒展被扭傷的腳。邊上還擺著果籃,裡麵裝滿了五顏六色新鮮的水果。

旁邊人饞得眼紅。

那可是,冬天的!新鮮!水果!

對誰都不給好臉色的負責人,此時熱情四溢地圍在青年的身邊,將浸潤了水的濕毛巾遞過去。

“車上不能用明火,沒法燒熱水,您先將就一下。”

車裡不全是冒認身份的人,有一部分是被雇傭去乾活的幫工。

但這些人也從沒見過負責人的笑臉。

一時間,他們隻想拍桌。

這就是差彆待遇嗎?

那個瘸了腿兒的人憑什麼?!

如果負責人聽到了他們的心聲,必定會當場發出一聲冷笑。憑他可以讓紅隼低頭,你們誰能?

能給我看看!

溫辛看著遞到麵前的濕毛巾,頓了一下,接過來笑著說:“沒有,麻煩你了。”

負責人臉上堆起得體的微笑:“您客氣。”

他沒有移開視線,目光熠熠,似乎在等溫辛用完了之後拿回去。

溫辛卻知道,負責人是想看他擦完臉之後的樣子。

>畢竟尋人啟事中就有一個標準:長得好看。

靜默了兩秒鐘,溫辛沒有拖延時間,自然地攤開毛巾擦臉。

長得好看是他前麵給出的說辭,這個時候猶豫再三,沒毛病都會叫人看出毛病。

而且,溫辛看過自己的長相。一般人的家裡都有鏡子。

他前段時間失憶,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就在尋找資源的中途,借此觀察了一下自己的臉,希望能夠想起些什麼。

雖說最後還是沒想起有用的東西,但至少知道自己長什麼樣。按照溫辛的審美來說,不難看。

因為短時間營養不良,加上疲於趕路,兩邊臉頰都消瘦了下去,頭發也沒怎麼好好打理,顯得有幾分憔悴。

溫辛琢磨,應該在中等偏上的水準,不至於被說成醜再扔下車。

這就是自己照鏡子,越看越奇怪了。

當溫辛終於將自己的大花臉仔仔細細擦完一遍之後,一張光潔白淨的臉便露了出來。

或許當事人自己體會不到,旁人卻能輕而易舉地欣賞到他長相中的出色。

這種出色並不局限在精致的五官,而是氣質。

當溫辛側頭看過來的時候,窗外灰蒙蒙的光線仿佛也明亮了一度,隨著狹長眼睫垂落的頻次,勾勒出一種朦朧溫雅的美。

瞬間,其他頗有微詞的人都陷入了沉默,針尖落地可聞。如果要以長得好看作為尋人標準。

顯然,車裡的其他人和他爭起來都覺得心虛。負責人的眼中同樣掠過一抹驚豔。

他沒想到彆隊負責人那幾句胡亂誇出來的話,竟是一語成箴。此時的負責人愈發肯定溫辛就是他們想找的人,幾乎把激動兩個字寫在自己的臉上。

廢話,找了那麼多次,眼看著終於找到正主了,能不激動嗎?

"您的腳放著舒不舒服,要不我幫你抬高一些。還有您穿著這身難受嗎?現在也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一件乾淨衣服,要不您先穿我的?"

溫辛感受到了負責人愈發高漲的熱情。原本他還有點擔心,現在被人盯著,又有點壓力過大。

溫辛推拒了負責人的幫忙,又問了一個問題:“一會兒我們到地方之後,是不是統一跟著你走?"

負責人點頭說:“對

,迷霧沼澤伸手不見五指,就算有專業設備也很難找到正確的方向,必須走一條特殊路徑。"

"這條路徑是保密的,所以一會兒到地方之後,會有人給你們的眼睛蒙上黑布。不用擔心,我們會同時給你們係上一條繩子,隻要繩子不斷,沒有出現意外,你們就不會走丟。"

溫辛:"…

看負責人耳提麵令的模樣,似乎之前走丟的人還不少。但溫辛不擔心,對他來說,容易走丟才好,方便一會兒趁機離開。

負責人現在看著溫辛就像在看一件慕名已久的大寶貝,還想坐在人的身邊,被後者以想要安靜的休息環境給支開了。

等到人依依不舍地回了車頭,他才鬆了口氣。

全程沒有吭聲的小熊貓突然開口,聲音小小的,以免被人給聽到。

"你看,你在找蛇,蛇群也在找人,會不會你就是那個傳說中的wen xin?"

溫辛何嘗沒有懷疑過?

可排隊時聽到的那些八卦消息又告訴他,尋找wen xin的是東部地區的首領,一隻快要進化成完全體的S級。

普通人又哪裡見過S級變異體長什麼樣子。

見識廣的,或許能從蛇群的異常集群行為中,判斷出那是一條蛇。至於其他人,說老虎,說狼,說蜥蜴,什麼的都有。

如果不是溫辛腦子裡有段關於紀錄片的記憶,也不會知道那隻S級是一條凶猛駭然的黑鱗巨蟒。等一下,黑鱗?

溫辛偏過頭來詢問小熊貓:“一號也是一條蛇?”小熊貓愣了愣,努力想了會兒,肯定地搖頭。

“我沒見過一號,不過聽它們說,一號應該是隻融合了多種基因的原始恐龍。”

溫辛說不上是失望還是彆的什麼,輕輕歎了口氣。

小熊貓疑惑地看他:"你真的想不起來自己的名字?"

溫辛之前對透露名字有種莫名其妙的危機感,所以才在小熊貓第一次詢問的時候,下意識選擇了隱瞞。

如今偽裝成wen xin的人這麼多,甚至有人現場改了名。他再隱瞞下去,似乎也沒意義了。

溫辛沉吟道:"其實之後我隱約想起來了,我的名字應該就叫溫辛。

"小熊貓驚訝道:“那真的好巧。”

何止是巧。

溫辛懷疑自己就是那群變異體想要找到的人。不止因為他的名字就叫溫辛。

剛才找人給溫辛的傷腳拆座椅挪地方的功夫,負責人就似是不經意地開了腔,問起他以前的居住地。

這才是應該的。

如果單純地以長得好不好看來作為判斷標準,那未免也太兒戲了一點。

巧的是,那正是溫辛為數不多能想起來的東西。

當他不假思索地回答自己生活在G市後,溫辛看見負責人的眼睛又亮了一下。沒多久,這抹驚喜又變成了猶疑和不確定。

前麵的人滿目調侃,順勢接嘴道:“你叫wen xin,年齡24,末世前生活在G市,是一名蛋糕師傅,末世後沒幾天就去了A市,尋找自己的親人,你還養過好幾隻貓,是不?"

他話裡是問句,語氣卻是陳述句。這些都是眾人耳熟能詳的信息資料。

每次上麵一更新尋人線索,底下就有人連夜更改自己的人生閱曆。假的姓名,假的出生日期,假的出生地點。連身份證都能偽造出來。

所以負責人先前沒問,其他人也沒提。陡然聽到這些有關身份的線索,溫辛的腦子裡閃過了大量的記憶碎片。

他全身心都牽掛在等下要找的綠團子身上,一時半會沒法將那些記憶理清楚。

卻無法否認,在聽到那些內容時,他產生了一股強烈的熟悉感。

當好幾個巧合撞在一起的時候,那遇上的一切就不再是純粹的巧合,這其中必然存在著某種緊密的聯係。

溫辛是敢於設想的人。

他不斷琢磨,不斷思考,腦子裡很突兀地冒出來一個想法。有沒有一種可能..

東部地區的首領,其實並不是人們在記錄片裡拍到的黑蟒?溫辛的心臟怦怦直跳。

順著這種可能想下去,以往覺得古怪的疑點,頓時抽絲剝繭般展露在了他的眼前。

——人們隻拍到大量蛇群朝黑蟒所在的地點聚集,並不能證實當時沒有彆的蛇類變異體和黑蟒在一起。

——也沒有明確的證據可以指出,黑蟒就一定是那隻S級變異體。

就像是走在迷宮裡的人倏然

看見了照入出口的日光,溫辛的心跳速度越來越快。

他猛地看向小熊貓:"你是不是沒有見過七號變異體?"

小熊貓點了點頭,它出生得比較晚,很多強大的變異體都沒有見過。

解答那些變異體是什麼品種,對小熊貓來說太困難了。

溫辛直接問:“那你有沒有聽說過,七號變異體是什麼顏色?”

這個問題也有點為難小熊貓。

研究人員罵蛇的時候,隻會罵:“那條該死的蛇,早晚一定燉了它!”或者說:“七號又發狂了,快來人按住它,注射鎮定劑!”他們不會提起蛇是什麼顏色。

見小熊貓一臉茫然,溫辛並沒有就此氣餒或放棄。

他從衣服裡層拿出布袋子,取出綠色鱗片。

"既然你能嗅出黑色鱗片上有一號的氣息,能不能分辨出這枚鱗片上的氣息屬於幾號變異體?"小熊貓在綠色鱗片上感到了一股似曾相識的熟悉感,試探著將鼻子湊近。

沒多久,它皺出苦瓜臉。

一號的氣息太強勢了,有點分辨不出來。

可一抬頭,看見青年充滿期頤的目光,小熊貓快到嘴邊的“不知道”,又咕嚕一下,吞了回去。小熊貓低下腦袋,再去嗅,再去聞。

它迷迷糊糊地產生了點印象。

似乎某位變異體前輩曾經教過它們,如何依靠氣息分辨出誰是誰。

這在基地裡也是一種必要的生存手段,防止像它這樣膽小的變異體,不小心衝撞了那些排名前列的大人。

小熊貓總是很快地學會。

或許就像前輩所說的那樣,它有著強於其他變異體的天賦。

如今它在黑色鱗片強大的氣息覆蓋中,努力辨認著綠色鱗片的歸屬。

當距離近到一定程度的時候,鱗片本身被壓製住的氣息,終於逐漸清晰了起來。小熊貓遲疑地說道:"好像,就是七號?"它的語氣裡充滿了不確定。

但哪怕隻是這樣不確定的肯定,就足以讓溫辛的心情變得激動無比。可還沒等他表現出自己的喜悅。

吡啦——

大巴車的司機突然一腳踩上了刹車。

慣性作用下,車內所有人猝不及防,嘭的一下,腦門撞在前座上。

溫辛的前座被拆了,沒有遮擋物。

還好他的身體已經習慣於應付這種突發性情況,自然而然地攀住了車窗的邊沿。

比起前仰後合的其他人,他的姿態還算得上輕鬆。

溫辛快速地將兩枚鱗片都收回了布袋子,再妥善地放回衣服裡層,聽到其他人怨聲載道。

"停車之前能不能提前說一聲?"

"哎喲我的鼻子,我的臉,這該死的車玻璃!"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臥槽,臥槽!前麵是在打仗嗎?!”

最後發聲的人倏然瞪大了眼珠子,指著車窗外的景象,手臂顫抖個不停。

不用他強調,其他人也看到了遠處冒起的濃煙。

濃煙之間,還有炮火聲,並不密集,像是單純的挑釁。

但是普通人哪見過這麼猛烈的火力,一發炮彈接著一發炮彈,每一聲都陣仗翻天。

從位置和方向上判斷,就是他們正要去往的迷霧沼澤。

看見這一幕,溫辛顧不上自己的腳踝,唰一下就按著椅背站了起來,瞳孔不穩顫抖。旁邊的人不敢置信地說。

"他們瘋了吧,沼澤裡麵可充滿了瘴氣,不怕整片森林全炸了?"好像應召著他的烏鴉嘴。

話音未落,就見那橘紅色的火光更盛了一分,小半邊天空都好像在被熊熊的烈火舔舐。“我的天啊——”

車裡那麼多人,唯獨司機和負責人相對比較淡定,仿佛已經將這場麵看過了許多次,習以為常。負責人歎了口氣。

一句頗為無語和厭煩的"第一基地怎麼又來了"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車頭的青年抓住了手腕。

溫辛急切地問:“他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發動襲擊?”

負責人怔愣一瞬,無奈地說:“除了沒事找事的第一基地,又有什麼人?”他努了努嘴:"他們想要拿下那位S級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作為在變異體手中謀生的人類,負責人他們的處境其實有點小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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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性,負責人他們隻管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其他輪不到他們考慮的事情,隻當沒看到。

他遺憾地說:“反正看現在的情況,今天這一趟應該是去不了了,等幾天後我再帶你們過來吧。"

車內的其他人當然是連聲應好,恨不得司機馬上掉頭原路返回。

開什麼玩笑,就算想要榮華富貴,那也得有命享受才行。更何況他們心裡清楚自己是冒牌貨,去隻是為了碰碰運氣。

還有一些接了私活的雇傭兵,被人派來調查情況的探子,見狀也隻能作罷。安全起見,小命要緊。

可溫辛的眼睛還徑直朝外,死死地盯著那戰火濃煙升起的地方不放。

他啞聲說道:“我得過去。”

一聽這話,其他人全都回頭,怪異地看著他。就像在看一個迫不及待要去找死的人。負責人也很詫異,畢竟明眼人一看,那就不是普通人能承受住的場麵。

何況溫辛還行動不便。

如果青年真的那位S級變異體想要尋找的人,那麼負責人能理解這種迫不及待。換在平常,千難萬險他都會把溫辛給送過去。

一旦找對了人,對他而言可是頭功,除了天價的賞金,還能得到S級的青睞!可是現在..

負責人承認,他慫了。

他並不覺得這樣的退縮可恥,畢竟那些炮彈打不死變異體,卻能讓被波及的人類瞬間喪命。

於是負責人也為難地看向溫辛,語氣頗為不讚同地勸說:“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很抱歉,大巴車會引起巡邏機的注意,我們沒法將車開過去。"

其他乘客也幫腔:“我們這麼多人,肯定要坐車回去的。”"是啊,要去的話你一個人下車走過去,彆帶著大家一起死。"這話就是句拐彎抹角的譏諷。畢竟溫辛杵著拐杖的模樣,一看就知道走不遠。

可能從這裡下車,走半天都到不了迷霧沼澤的邊緣,更彆提躲過那些威力範圍大的炮火了。溫辛並沒有被乘客的話給激怒。他知道以自己的狀況衝過去隻會添亂。

所以他需要跟著眾人折返,去想辦法找一輛新的交通工具。

在溫辛開口和負責人商量之前,他陡然看到了右側車窗外成片飛翔的紅隼。是先前杵在電線杆子上的那幾隻,它們

全來了!

紅隼落在地上,豎瞳變為了無害的圓瞳,翅膀微微壓低,似乎是某種無聲的懇求。見狀,溫辛再沒有任何猶豫,讓司機放他下車。

司機的視線朝左,正準備打方向盤掉頭,沒看見右邊的紅隼。

聽到溫辛的話,他以為青年還在固執鬨彆扭,不耐煩地說:“年輕人,好好的活著不行嗎,非要去找死乾什麼?"

溫辛不想耽誤時間。

他快速在方向盤下那一排花花綠綠的按鈕上瞥了一眼,發現這輛大巴車經過了改裝,一時間也分不清楚哪一個是開門鍵。

溫辛又看向和半個人等高的車窗,窗子並沒有鎖死。

他第一時間做出了選擇,杵著拐杖一步接近車窗邊。就近的乘客在此時爆出驚呼:“你要乾什麼?”

其他人感受到的驚訝不比他少。

隻見在他們看來行動有礙的青年毫不猶豫地打開了車窗,側頭對肩膀上的小熊貓叮囑了一句。旋即雙手撐著窗沿,半個身體探出窗外,整個人如同靈活的遊魚一樣滑了下去。

負責人快嚇傻了,跑來製止:"你瘋了嗎!"

這輛改裝後的大巴車,車窗離地麵最低都有一米五高,平常人這個高度跳下去都要小心摔折了腿!

可是讓他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

青年並沒有如負責人意料中那樣摔個狗啃泥。前者屈膝抬臂,在落地的同時就勢一翻滾,輕輕巧巧地卸掉了墜落的力道!

“阿阿!”

聽到小熊貓的催促聲,負責人下意識一讓開,一根被落在座位上的拐杖,從他的眼前被丟出了窗

外。

隨後葡萄紫色的小家夥往上一跳,被青年眼疾手快地接在了懷裡。不顧身後全車人震驚到呆滯的眼神,溫辛一瘸一拐地來到紅隼們的身前。“我走不快,需要麻煩你們捎帶我一路了。”

"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