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自己被調回來的原因大概一說,緊盯著小黑傷痕累累的身軀,眼中的痛色更甚。小黑大尾巴一掃,擋住了溫辛想要查探傷口的手。
它盯著溫辛的眼睛,聲音依舊沒有溫度: “也就是說,你依舊是基地的人,是他們找回來製約我的存在,我不信你。"
溫辛當機立斷,將自己身上的白大褂製服一脫,捏著邊沿將胸口的徽記撕成兩半,用行動表示自己與研究基地一刀兩斷。
差點掉在地上的鱗樹蟀: "?"
溫辛用衣服給小蛇墊著身體,走向小黑。結果大尾巴又一次將他掃開。
溫辛動作一頓,和那雙黃金瞳對上了視線。
一人一變異體對峙了多久,空氣就寂靜了多久,少頃小黑緩緩地說道: “就算讓你看了我的傷,又有什麼用?"
小黑所言非虛。
溫辛突臨異空間,家徒
四壁,什麼傷藥都沒有,沒有枉費他被下調的淒慘處境。
來的時候,他更沒想到會撞見遍體鱗傷的小黑,現在全身上下隻有一把繳來的槍。
顯然槍沒法愈合傷口。
聽到小黑的質問,溫辛沉默了,他嘴唇顫動,嗓音沙啞得像是粗糙的磨砂紙: ".…讓我看一看,你奔跑的時候,動作沒有之前流暢,有異物卡在了你的身體裡,我能想辦法取出來。"
"基地的人隨時都有可能追上來,讓身體的情況好一點,更方便你逃脫,不是嗎?"小黑張口就想像剛才那樣拒絕,但溫辛看著它,讓它根本說不出來拒絕的話。溫辛堪稱破碎的眼神,讓它心裡如同被塞滿了海膽,被猙獰的刺紮得鮮血淋漓。為什麼我會這樣?小黑不解地審視自己。
難道是因為這個人類長得比其他人好看,聲音也比其他人好聽,很有耐心,被拒絕很多次都不會生氣,氣味也很好聞,是它的孵化者,是和它最親密的人。
是……在烈火中救下了它,讓它刻骨銘心的人。
不管小黑願不願意承認。
它曾經因為青年的拋棄疑惑過、眼巴巴地盯著門口守望過、也為始終等不到人歸來而憤懣過。
但現在,它想要將青年按在地上不斷嗅聞的衝動,比揮動尾巴擋下青年想要看傷的想法,更加強烈。
這麼一恍惚的功夫,溫辛鑽到了尾巴攔截的空子,貓著腰靈活溜到了怪物的身邊。
新添的傷口在腹部,隻有在近處,才能看清楚那觸目驚心的傷勢,赤紅的血暈不斷泅出,已經在地麵盤出一個小水窪。
溫辛咬緊後槽牙,又露出了讓怪物心痛的眼神,這使它想要推開青年的尾巴僵在了半空中。
就在小黑猶疑不定,覺得溫辛快要被嚇得落荒而逃的時候,後者淺淺地吸了一口氣,沉聲說:“我看到了。”
“你的傷口裡有顆子/彈,一般子/彈沒法穿透你的防禦,所以它可能是特製的,必須現在就取出來。"
"條件有限,沒法先消毒,你姑且忍耐一下。"
溫辛快言快語地說完,身子已經半蹲下去,一手按住了小黑的身體,另一隻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向那顆異物。
除了捏爆心臟,任何部位受傷
都不足以讓小黑感受到致命的威脅。但肚子畢竟是柔軟的部位,特彆是血肉暴露在外,更多了一分敏感。溫辛幫它取子/彈,異物嵌得深,沒有工具隻能用指甲摳挖。儘管對方足夠小心翼翼,瘦削的手指依舊引起了小黑渾身上下的顫栗。
那似乎是痛,又像麻癢,絲絲縷縷勾著它的神經,怪物發出接連的低吼,煩躁不安地用尾巴拍打地麵。
溫辛柔聲安慰它:“就快了,乖,馬上就好了。”說時遲那時快,溫辛感覺指尖勾到了東西,他毫不猶豫地拽了出來。
異物堅硬的外殼和滑膩的血肉分離,隨著一聲“噗呲”的輕響,卡在小黑腹部的滯澀感終於得到消解,令怪物身體一輕。
傷口在出血,溫辛反應極快地用撕成條的白大褂堵住。
他全心全意對抗著小黑身上的傷口,眼神不斷飄移到那些還未徹底解開的枷鎖和鐐銬上: "必須找到工具,把你身上的這些鬼東西都拆了,而且你需要時間恢複,我們得遠離基地,儘快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落腳。"
溫辛沒注意頭頂一雙黃金瞳正深深地凝視著他。
關於灰蛋時期經曆的那場大火,小黑原來的印象很深刻,它記得等待溫辛卻一次又一次希望落空的失落,那種感覺讓它心焦似火。
隻是後來,研究基地為了控製它,給它用了很多藥,導致它終日渾渾噩噩,終日待在囚籠裡,甚至會分不清何年何月。
現在,那種心焦的感覺又冒了出來,愈演愈烈,像被弄亂的毛線球,讓小黑始終找不到根源的繩頭,憋得心煩意亂。
它隻能告訴自己,這個人類又救了它,所以牽動它的心神也無可厚非。可是溫辛這樣幫它的動機是什麼?他想從它的身上得到什麼好處?百思不得其解的怪物,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是了,溫辛叫它小黑。
這稱呼必定帶著日日夜夜的念想,才能呼喚得那樣自然和親昵。
難怪它會對“小黑”這名字生出反感,難怪它不喜歡這稱呼。
情緒一激動,記憶更加清晰,基於幼時被溫辛問過自己是不是小黑,怪物心裡明悟,自己可能成了替代品。
它心底頓時生出一股怒火,洶湧得令它甚至想要摧毀這周遭的山!可小黑不能對人類青年下手,對方脆弱的身板可能連它一爪子都扛不住。忽然,小綠蛇爬了過來,露出獠牙盯
了半晌,還是哼哼唧唧地閉上嘴,纏在了溫辛的手腕上。
它對小黑無聲傳音:一號,你要是不喜歡他,就把他讓給我,我保證看好他,如果他傷害我們,我就咬他一口。
刹那間,暴龍憤怒的目標轉移了,眼瞳迸濺出凶戾的猩紅,張口就是一聲帶著威壓的咆哮。得意忘形的小蛇差點被吼出腦震蕩,慌亂地躥進了溫辛的衣服口袋。
溫辛愣神,正想問發生了什麼,卻被蹣跚起身的小黑叼起來,甩到背上。
“我不可能順從你的話,遠離基地。”黑色巨獸快速吞咽一口灼熱的吐息,它不知道要用什麼樣的態度來麵對溫辛。
但在望向基地的方向時,怪物嗓音中的仇恨情真意切,濃烈到仿佛能化作狂風暴雨: "他們必須死,而且是痛苦地死在我的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