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祥的預感在這一刻找到了源頭。
氣氛陷入長久的寂靜。
許久, 秦抑才聽到自己冷靜到近乎冷漠的聲音:“上午?具體什麼時間?”
“我們看過監控發現,大約在兩個小時以前,十點半左右。”
“兩個小時以前, 為什麼現在才通知我?”
對方耐心地解釋說:“我們第一時間通知了虞女士的監護人, 也就是秦潛先生,他……沒告訴您嗎?”
秦潛……
因為上次鬨僵,他已經跟秦潛說不需要再來往了。
秦抑合了合眼,略過這個話題:“她是怎麼自殺的,你們不是24小時有人看著嗎?”
“秦先生您誤會了,虞女士不是自殺,是自然死亡。”
秦抑呼吸微微一滯:“你說什麼?”
“虞女士沒有自殺,”對方道,“我們確實24小時有人看管,所以在第一時間發現了,當時護士甚至就在房間裡, 以為她隻是睡著,過了十分鐘發覺不對,立刻叫來醫生對她進行了搶救。”
“但很遺憾, ”他說,“醫生搶救時也做了檢查, 並沒發現她身上有外傷, 也沒服用過除日常治療藥物和食物以外的東西, 我們調取了監控錄像,一切都很正常, 雖然我們也很痛心,可虞女士……的確是自然死亡。”
“她今年隻有五十二歲,”秦抑覺得自己的聲音冷靜得可怕, 幾乎聽不出任何波瀾,“自然死亡?”
“是這樣,在前幾次例行體檢中,虞女士都有查出輕微的器官衰竭,屬於人上了年紀以後自然的老化現象。老化的程度因人而異,有人可能九十歲還很健朗,有人五十歲身體各項機能就逐漸衰弱了,加上長期服用藥物,也確實會給臟器帶來一些負擔,但這都是沒辦法的事。”
他說到這裡,又補充:“每一次的體檢報告,我們都會發給監護人,秦潛先生對此並沒說什麼,他是沒有轉告您嗎?”
秦潛當然不會轉告他。
他們甚至少有來往,根本不可能聊起虞姝的事。
秦抑回想起了除夕那天晚上的視頻通話——每次聯係她時,他都會問一句“最近怎麼樣,身體好不好”,她的答複永遠是“很好”。
她的身體狀況,她自己心裡清楚。
她也清楚秦潛不會通知他。
那麼為什麼不肯跟他說實話?
是不想讓他擔心,還是覺得根本沒有這個必要?
他難道不是她的兒子嗎?
不算她的家人嗎?
“您還在聽嗎?”半天沒有得到回應,電話那邊小心地詢問道,“秦先生?”
“我在。”
“我們很能理解您的心情,”對方說,“畢竟是自己的親人,您對我們產生質疑也是合理的,如果您不相信我們的診斷結果,可以請警方介入,申請屍檢,我們會妥善保存監控錄像,封鎖現場,儘全力配合調查。”
“不用了,”秦抑說,“給她留下最後的一點尊嚴吧。”
“我們尊重您的決定。不過現在天氣炎熱,虞女士的遺體我們隻能先送到殯儀館進行停放,剛剛跟秦潛先生溝通過,他同意了,您看您這邊……”
“按他說的做。”
“好,如果您還有什麼要求,請隨時聯係。”對方說著,頓了頓,“她走得很安詳,還請您節哀。”
通話被掛斷,手機裡已經沒有任何聲音了,但秦抑還保持著這個姿勢沒有動,他沉默地看向窗外,不知道是什麼情緒。
那個女人,不在了。
那個生他養他,會給他買鋼琴,會帶他去吃飯,會問他冷不冷,會給他披衣服,會在雨天接他放學的女人。
那個傷害過他,會在生氣時砸爛她自己買的鋼琴,會在吃飯時突然摔碗離去,會教他如何自殺,會在犯病時用刀刺進他的胸口,強行把氰¨化鉀塞進他嘴裡,看著他驚恐萬分的模樣,又笑著告訴他那不過是普通糖塊的女人。
不在了。
他早就想過她會死。
他設想過無數次,她會以怎樣一種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是慘烈的,還是平淡的,卻從沒想過,最後她竟不是自殺。
自然死亡。
是什麼概念?
走得很安詳。
又是什麼概念?
他好像陷入了一種茫然無措的境地,他做了無數次的心理建設,忽然在今天全部落空。
他視線落在虛空中,眼睛似乎失去了焦距,連手機從掌心滑落也沒有意識到。
明明除夕的時候還好端端地跟他聊著天,告訴他要主動些,為什麼才時隔半年,音容笑貌就化作了一句蒼白的“自然死亡”。
不是說好的,要看他和沈辭的婚禮錄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