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食言?
就像無數次欺騙他“媽媽下次一定不會了”那樣,這一次也在撒謊嗎?
他還沒有和沈辭舉辦婚禮。
沈辭……
對了,沈辭出門還沒有回來,他本來是要讓管家準備擺午飯的,突然接了這麼一通電話——現在沈辭應該到家了吧?
像是在一片混沌之中抓到了一點光亮,眼前的灰暗漸漸被驅散了,那些壓得他喘不過氣的冰冷記憶如落潮般退去,視野重新清明起來,緊接著,他聽到有人在叫他。
“秦抑!”
“秦抑!”
“秦抑!!”
這聲音一聲比一聲清晰,一聲比一聲尖銳,以至於刺得他耳膜都有點疼,忽然他眨了眨眼,看到麵前有人,漸漸凝現出熟悉的輪廓,對上一張熟悉的臉。
沈辭用手撐著輪椅扶手,半趴在他身上,不知道為什麼竟是眼眶通紅,淚水在眼裡打轉。
“沈辭?”秦抑莫名覺得脊背一鬆,抬手想去碰對方的臉,才覺得身體有些僵硬了,“什麼時候回來的?”
沈辭用力一咬下唇,再也繃不住了似的,猛地抱住他,近乎拚命地勒緊胳膊:“我一直在叫你!喊了你這麼久,為什麼不理我!為什麼聽不到!你想嚇死我嗎!”
他高聲嘶喊著,完全破了音,喊到最後,聲音已經帶上哭腔,用力把頭埋進他肩窩,徹底泣不成聲。
秦抑下意識地回抱住他,餘光掃到屋子裡好像還有彆人在,抬起頭,才發現陸衡站在窗邊,正沉默地注視著他。
溫遙在另一邊,那雙時常含笑的狐狸眼此刻沒有任何笑意,臉色一片複雜。
甚至連管家也在。
秦抑心頭一涼,有了某種不太好的預感,低頭去尋找手機,卻發現手機早不在原位了,而陸衡拿起自己的手機,向他展示上麵的時間。
下午三點。
“兩個小時,”陸衡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像在平靜地敘述某種事實,“沈辭說他回家以後,發現你坐在這裡一動不動,不論怎麼叫你都沒有回應,情急之下把我叫了過來——你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吧?”
秦抑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喉結:“我……”
“你還能自己緩過來,挺給麵子,”陸衡在床邊坐下,語氣終於不那麼淡定了,“這次是兩個小時,下次是多久?木僵狀態意味著什麼你清楚吧?我現在就問你,你打算怎麼辦?”
秦抑緩慢地閉了閉眼,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輕輕拍了拍沈辭的後背,低聲安撫:“彆哭了,小辭。”
沈辭坐在他腿上,好不容易才從他懷裡抬起頭,他用力抹了把臉,嗓子已經喊啞了:“求你彆這樣,我害怕。”
他中午一回來就看到秦抑這副樣子,手機掉在地上都不知道撿,問過管家,管家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最後還是翻了手機的通話記錄,看到最後一通來電是療養院打來的,打回去一問,才知道是秦抑的母親過世了。
整整兩個小時,無論他怎麼喊秦抑,對方都沒有任何反應。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情況,他嚇壞了,急忙叫來了陸醫生,陸衡說,這是因為受到強烈刺激導致抑鬱發作,陷入了木僵狀態。
這次似乎還不算特彆嚴重,持續了兩個小時以後,又在他的不停呼喚下緩解了,但誰也無法保證還有沒有下一次,下一次是不是還能緩解。
沈辭渾身都在顫抖,還處在剛才的恐慌裡緩不過來,他握著對方的手,終於感到他手心恢複了一點溫度,不再像之前那樣涼得嚇人。
秦抑慢慢地呼出一口氣:“對不起。”
陸衡坐在床邊,忽然留意到什麼,伸手拿起了放在床頭的透明糖盒,他把盒子打開,抓了一把裡麵的糖:“我今天終於明白了,你防止自己自殺的秘訣是什麼——想死的時候就吃一顆糖,這樣你就會想起當年送你糖的那個孩子,就又不想死了,是吧?”
秦抑瞳孔微微收縮,好像沒料到他會突然在這種時候把這些話說出來,被沈辭握著的手緊了一緊。
沈辭錯愕地看向陸衡,看向他手裡的糖。
想自殺的時候……就吃一顆?
不是他認為的“不開心的時候吃糖就會開心了”嗎?
所以,他之前撞到秦抑在吃糖,是因為他那個時候……想要自殺?!
沈辭隻感覺一股涼意從脊椎隻竄頭頂,他難以置信地看向秦抑:“你……”
“糖能當藥吃嗎?”陸衡把拿出來的糖又放了回去,“這一年半以來總共吃了多少?不,或者我應該問,從小到大,一共吃過多少?”
秦抑抬起頭來,好像已經不想再為自己辯解什麼,聲音趨於平靜:“我沒記錯的話,216顆。”
沈辭猛地站了起來。
陸衡眼皮跳了跳:“……你自己還數著?”
“當然,”秦抑拿起糖盒,看著裡麵五顏六色的水果糖,以及閃閃發亮的糖紙,“我總要記得自己究竟產生過多少次想死的念頭,不過這個計數方法倒也不太準,有時候吃一顆不管用,我會繼續吃,直到念頭打消為止,最多的一次,好像一口氣吃了七八顆吧。”
陸衡緊皺眉頭,似乎已經忍無可忍:“你真是……”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就看到沈辭攔在了自己麵前,後者臉色慘白,嗓音顫抖著道:“不準罵他。”
陸衡用力捏了捏眉心,強行忍下了即將出口的話:“好,不罵。”
他說著起身往臥室外走:“秦抑,你給我過來,我們好好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