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府城書院5(1 / 2)

青山書院的考試很難,這是對一般秀才而言。

其實像俞州這種在縣試中排名進了前幾的人,想考進書院並不困難,畢竟書院考試的目的,是為了招收優秀學子,又不是專門為難人,考題是有分寸的。

因此,書院的考試,俞州很輕鬆就完成了。

岑明輝在算學上有些弱勢,不過有了聞俊良的提醒,他在答題時就預留了更多時間來做算學,所以整場考試下來,還是有把握進入書院的。

聞俊良更不用說了,據說他要不是書法差了點,他就是他們縣的縣試第一名了!

為此,縣試成績出來的時候,他很是捶胸頓足,後悔平日書法疏於練習。

三人考完感覺都很不錯,見有不少學子考完後都沒離開,而是去欣賞書院各處掛的字畫,便也來了興趣,加入其中。

青山書院各處掛的字畫,和現代學校裡麵的名人展示牆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些字畫,都是書院山長、教學夫子、以及書院往屆比較有名氣的學子,留下的墨寶,不僅紀念意義重大,作品本身也非常優秀。

不止讓聞俊良和岑明輝開了眼界。

就是見多識廣的俞州,都不得不在心中讚歎,看得興致勃勃。

他雖然對日常書寫都用毛筆深惡痛絕,但就是嫌麻煩而已,本身並不討厭這些古文化,畢竟,國畫和毛筆字的韻味,是真的很吸引人。

他們三人邊走邊看,邊看邊討論。

就這樣不知不覺,走到了一處人比較少的走廊,然後碰到一個滿臉驚慌焦急的書生郎。

結果不等他上前詢問對方怎麼了,那書生郎看到他們先是一愣,隨即眼中便閃爍精光,便將手中東西扔向他們,扯開嗓子道,

“你們三個好大的膽子,竟然敢破壞書院懸掛的字畫!”

聲音大得衝破天跡,頓時就把附近的人全部吸引了過來。

俞州:!!!

岑明輝:!!!

聞俊良:!!!

三人表情一僵,再看地上被撕破的字畫,哪裡還不明白怎麼回事。

他們這是禍從天降,被人當成了替罪羊!

岑明輝當即氣得臉色漲紅,大罵,“你休要胡言亂語,這畫明明就是你弄壞的!”

但他們已經錯失先機。

周圍被聲音吸引過來的學子們,大多數都先入為主,首先看向他們露出懷疑目光。

而栽贓他們的那個書生,也就是薛之舟,為自己脫罪,自然是極儘其能繼續汙蔑栽贓他們。

薛之舟明麵是指責他們,實際是說給圍觀學子們聽,故意露出氣憤表情道,

“這位仁兄,畫明明就是你們三個爭論時扯壞的,你竟還想誣賴我,真是荒謬!隻是無心之過而已,解釋清楚道歉賠償便是,你們,你們還想推卸責任,栽贓他人,真是讓人不恥!”

他說得理直氣壯,正氣凜然,並且一對三明顯是弱勢群體,會讓人心中天平不由自主傾斜,再加上他先聲奪人,真的很有說服力。

反觀俞州三人。

他們能解釋的話,已經被彆人先說了,一時間又找不到證據證明清白,啞口無言漲紅臉的模樣,就顯得他們的清白岌岌可危。

周圍的學子們開始議論了起來,

“這三人真是好大的膽子,竟將書院的字畫弄壞了!”

“看他們的樣子,應該和我們一樣是今天來參加考試的吧?”

“哎呀,這畫的落款是甄嶧山,甄嶧山是甄公的名諱,這是甄公的墨寶!”

“畫到底是誰弄壞的還不清楚,切莫妄下斷言……”

圍觀人群中固然有態度中立的,但大多數還

是有意無意地都把罪名給俞州三人安在了頭上。

畢竟,能來參加青山書院考試的書生,都是有幾把刷子的人,沒那麼容易被人牽著鼻子走,可這並不妨礙他們順手乾掉三個競爭者。

書院每年隻招收100名學子,然而今日來參考的學子,卻足足有五六百個,現在少幾個,他們剩下的人就能多幾分入院機會,何樂而不為?

薛之舟正是明白這點,才會急中生智拉俞州三人當替罪羊。

果不其然,周圍形勢非常利於他。

薛之舟心中得意,又有些後怕不已。

他剛剛就是看甄公的畫,實在看得太過入迷,沒忍住就伸出了手去摸,然後一不小心沒注意力道,就將畫給扯壞了。

他以為自己今日要完蛋了,結果沒想到俞州三人正好走過來,他心中一急,就隻能把事情推倒三人身上,讓三人給他當替死鬼了。

不能怪他無恥,要怪隻能怪這三人倒黴,誰讓三人就來得這麼巧呢!

書院乃清靜之地,他們這邊如此大動靜,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書院管事耳中。

因為損壞的是甄公墨寶,書院管事不敢自己做主,隻能趕緊將事情上報甄公,由甄公本人處理最好。

不過片刻,甄公就帶著幾個夫子一起走了過來。

後麵還跟著不少聞訊來看熱鬨的學子,李承巍、李源駒、李泰安三位皇子也在其中,他們求學隱瞞了身份,自然要跟著其他學子一起參加書院考試,走個過場,因此今天也在書院之中。

“到底發生了何事?這位學子,你把剛才的事情仔細說與老夫聽。”

甄公到場後看了眼現場情況,並沒有直接詢問當事雙方,而是隨便在人群中點了個學子來回答。

被點名學子不敢隱瞞,也不敢添加,立刻誠惶誠恐地把自己知曉的情況說了一遍。

隻是他也不知真相,就是聽到吵鬨之聲才過來的。

然後,甄公又另外點了幾個學子,無一例外,大家都是被聲音吸引過來,沒有一個人看見了事發當時的具體狀況。

甄公看向俞州幾人沉吟,“這樣說來,就是你們雙方各執一詞,卻都沒有實際證據,證明損毀畫卷的人,是對方了?”

甄公不愧乃當世鴻學大儒,清流名士,斷案不偏不倚,講求實證。

聞言,俞州三人心中都鬆了口氣,書院如此冷靜明理,他們就有辯駁的機會,事情還有挽回餘地。

三人之中俞州的辯論口才最佳,自是由他出麵做代表說話。

但薛之舟做賊心虛,眼看三人有了辯駁機會,心中害怕,便急切地再次搶先開口,顛倒黑白道,

“求山長明鑒!此長廊人煙稀少,學生剛才路過,恐闖了禁地之流本不敢過來,卻無意中聽見這裡發出吵鬨之聲,心下好奇,這才走過來查看。”

“卻不想看見這三位仁兄竟將壁上畫卷拿了下來,相互爭論推攘,最終導致畫卷撕毀,我心中惶恐,便沒忍住大喝了一聲……”

“他們見我引來其他學子,竟心生歹意,反倒汙蔑是學生撕毀畫卷!山長,學生所言句句屬實,斷不敢妄言,請山長明察秋毫,為學生做主。”

他滿臉誠懇,字字泣血,真的是仿佛遭受了什麼天大冤屈般。

俞州簡直都要快不認識誠懇這個詞了。

岑明輝和聞俊良也被麵前之人的無恥程度驚呆了,斯文敗類,這就是真真的斯文敗類啊,撒謊撒得如此熟練,平時沒少乾缺德事吧。

俞州當即氣笑上前,二話不說直接開炮,

“都說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這位兄台,你可真真將這句話貫徹到骨子裡,如此能人能才,兄台何不乘風起,扶搖直上青天去?”

明白點說,就是你咋不上天呢!

時下人都講究含蓄,尤其是讀書人,就算要與人罵架,也要做個半天鋪墊才開始,作首錦繡詩,以比喻的方式來嘲罵。

像俞州這種上來就開噴的,世所罕見,更彆說他還罵得直直白白,簡直就是清流中的一股泥石流。

“噗嗤”有圍觀學子沒忍住笑出聲。

他還是頭一次聽見乘風上青天這種激勵人的話,還能用來罵人的,真是漲見識了。

其餘學子也都紛紛抬手掩住忍笑的嘴角。

就連甄公都看了俞州一眼,藏在胡子下麵的嘴角抽了抽。

不過俞州臉皮也厚,而且他一個原本整天說大白話的現代人,這樣嘲諷,他已經覺得非常非常含蓄委婉了。

而薛之舟就是氣得哆嗦了,“你,你粗鄙無禮,不堪為伍!”

“你不堪與我為伍,我就堪與你為伍了?今日事情到底是誰所為,我就與你辯上一辯!”

俞州說完,不再給薛之舟開口的機會,看向甄公道,

“山長,剛才之事,我們三人雖沒有直接證據,證明撕毀畫卷之人是誰,但我卻能證明我們三人,絕對不是撕毀畫卷之人。”

“剛才各位兄台過來時,看見我們幾人所站的位置和方向,就是此刻所在,對嗎?這裡距離長廊至少有一丈之遠,我們是有腦疾,還是瘋癲了,才會把畫取下,拿到這裡來觀看?”

“這位仁兄說聽見我們三人爭論之聲,才好奇過來查看。既然我們爭論聲如此之大,為何單單就這位仁兄聽見了?”

薛之舟被說得背後冒汗,趕緊辯解,“那是因為這裡僻靜,周圍無人!”

“哦,既周圍無人,怎得仁兄你一嗓門,就引來了這麼多圍觀學子呢?”

“我,我……你強詞奪理,巧言令色。”

薛之舟一時間找不到反駁的話,隻能做出不善言辭的模樣強硬道。

俞州卻不接他的招,繼續不急不緩道,

“我不過是就事論事,提出疑問罷了,仁兄回答不出,就說我巧言令色,仁兄才是強詞奪理吧?”

“何況此處長廊儘頭,並無角門通道,既然仁兄是聽見動靜才過來的,那你站的位置,理應在我們身後才是,為何你現在,卻在我們前頭?”

薛之舟拉他們做替罪羊,不過是臨時起意,隻靠著言語引導辯解,並無周全後手。

此刻俞州將邏輯一一理順,連連發問,他哪裡回答得出來,急得額頭都冒汗了!

就像剛才眾人懷疑三人那般,也將懷疑目光投向了薛之舟。

若薛之舟對此沒有個解釋,他也彆想清清白白從毀壞畫卷之事中摘出去。

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回答。

岑明輝和聞俊良心中高興,覺得此事他們終於可以脫身了。

但現實往往都沒那麼如人意。

“俞兄此言差矣。”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

俞州轉頭去看,確實是個熟人,趙立軒。

……

趙立軒會站出來幫薛之舟說話,並非是他和薛之舟相識,又或者關係匪淺。

純粹是因為他心中對俞州有怨氣,以及想要趁機揚名!

退掉喬楠的婚事,全是形勢和母親所逼,他心裡是喜歡著喬楠的。

當年,他年少考中童生,意氣風發,縣城不少商戶都看中了他的潛力,想要將家中女兒哥兒許配給他。

但他卻一眼就看中了喬楠的畫像,那般清風明月的身姿,叫人見之便難以忘懷,定親後他們時常通信,他見識了喬楠的滿腹才學,心中更是歡喜愛慕。

隻是誰知道後來會出現落水之事。

他原本以為那就是意外,雖難過卻也隻能無奈神傷,結果卻沒想到他剛退婚,俞州就去給喬家當了上門哥婿,速度快得不可思議。

儘管是喬家主動去找俞州提親的,俞州也解釋過親事乃他舅家逼迫,導致的陰差陽錯。

但趙立軒還是不免生出隔閡,尤其是看見兩人成親後恩愛的樣子,在強烈的不甘和後悔中,忍不住陰謀論了。

他覺得就是俞州無恥,窺視朋友未婚夫!

說不定當初落水之事,都是對方搞出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奪人之妻!

再加上他原本想要用自己詩集揚名的計劃,也被俞州給破壞掉了,趙立軒麵上不顯,心中卻是對俞州生出了仇恨之心。

現在被他碰到,他自然不會放過落井下石的好機會。

趙立軒從人群中走出來,朝甄公和書院夫子們,拱了拱手,做足君子端方的模樣,這才看向俞州,以公道人的口吻道,

“俞兄剛才所言確實有幾分道理,但是否太過咄咄相逼,欺負這位兄台不善言辭?”

他這話一說出來,便表明了立場。

薛之舟見有人站出來幫自己說話,心情又是感激又是欣喜,連忙點頭附和,

“兄台所言極是,此事沒有證據,全憑各執一詞,我又並非不回答疑問,他卻連連發問,不給我思緒機會,分明就是想屈言成招!”

岑明輝到這話,再次氣笑了。

聞俊良跟著甩袖道,“我俞兄說得沒錯,你當著厚顏無恥!”

“幾位何必……”

趙立軒開口,想繼續幫腔。

但俞州已經把他打斷,直接道,“我們不過提出疑問,趙兄都覺我們咄咄相逼,要是我們再說些什麼,怕是真要成了那等十惡不赦之徒了。”

“既然趙兄如此深明大義,又才學超眾,那麼此事便由趙兄來發問,問問這位仁兄到底作何回答,讓我等見識見識趙兄你的威武霸氣。”

他倒要看看趙立軒想搞什麼幺蛾子!

趙立軒被俞州這通明明白白的嘲諷一噎。

周圍學子又有人沒忍住,因那句威武霸氣“噗嗤”一聲笑出來。

不管今日撕毀畫卷真相如何,反正這位兄台當真是個妙人啊!

趙立軒既已插手此事,便就再無後退的道理,哪怕心中再怒俞州毒舌,麵上也不得不忍住脾氣,幫薛之舟辯解。

“俞兄果真舌燦蓮花,趙某不敢當才學超眾四字,今日站出來,不過是趙某不願見證一樁不平之事罷了。”

“趙某無法確定畫作到底是何人撕毀,但肯定不是這位兄台,因為剛才我是親眼看見這位兄台聞聲進來的,我可以幫他作證。”

趙立軒麵不改色道。

薛之舟聞言心中都驚了,懷疑趙立軒是不是他忘記的哪個朋友或者親戚,不然對方怎麼如此大義,竟敢幫他作偽證?!

畢竟畫作到底是誰弄壞的,他自己心裡最清楚。

俞州也是沒想到書裡用端方君子來形容的趙立軒,竟然會違背良心幫人作偽證。

他以為對方就是在家事上才優柔寡斷,不分是非呢,此刻看來,趙立軒這個人,果真偽善得很!

俞州嗤笑,“那依趙兄所言斷定,這畫作便是我們三人弄壞的了?”

“趙某不敢斷定,隻是幫忙證明清白罷了,事實到底如何,沒有確鑿證據實在難以下定論。趙某覺得與其糾結誰是損毀畫作之人,不如想辦法修複畫作,畢竟就算抓到了真凶,畫作已毀,終究是遺憾。”

說著,趙立軒便朝甄公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