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需要人哄(2 / 2)

我們結婚吧 咬春餅 10630 字 5個月前

就在他定力稍回位時,卓憫敏坐在位置上,毫無征兆地將空蕩的褲管卷起,不避諱地露出那條殘缺的腿。

膝蓋下方沒了,肌肉萎縮一圈,這麼多年過去,縫合處仍時不時地紅腫。

她當著兄妹倆的麵,慢條斯理地處理起紅腫處。

“說起來,怡曉是最像我的。”卓憫敏聲音平靜,跟抹碘酒的動作一樣穩和冷,“你喜歡畫畫,我喜歡跳舞。我這輩子是沒機會再跳了,但你可以一直堅持。”

卓怡曉連連退縮,揪緊了哥哥的衣服。

這些話、這樣的畫麵,帶來無形且巨大的衝擊力,明晃晃地提醒著他們,都是因為你們的爸爸,我才被迫選擇截然不同的人生。

把卓怡曉送回學校,卓裕一個人待在車裡久久沒動。

飯沒吃上幾口,此刻胃燒心般地翻湧。

手機響,拉回了些理智。

薑宛繁發來的:謝宥笛在我店裡,你過來嗎?

卓裕輕呼一口氣,回複:來。

不僅來,還帶了一束花來。

一進店,謝宥笛就在那鬼吼鬼叫:“哎呦喂!哪隻小蜜蜂來采蜜了啊,薑老板,你買蜂蜜嗎,買一斤送一個卓裕,趕緊的。”

店員們樂的,“薑姐趕緊來,劃算的!”

“再鬨,一人蟄一口。”卓裕笑著把花遞給薑宛繁,“我記得,你不喜歡玫瑰。”

百合清香沁脾,薑宛繁低頭聞了聞,對他笑:“謝謝。”

“哇哦哇哦哇哦!”起哄聲更嘹亮了。

兩人站在一塊,這畫麵太和諧。

不讓人尷尬,卓裕主動,“花給我,我幫你放花瓶裡。”

薑宛繁指了指內廳,“裡邊有幾個。”

卓裕前腳進,謝宥笛後腳來。

“進展不錯啊,裕總。”他笑得沒個正形。

卓裕盯了盯他的衣服,“穿得跟孔雀開屏似的。”

“不好看嗎,我還準備給咱們那俱樂部做工作服的。”謝宥笛一提這個就來勁,“你什麼時候走?”

卓裕插花的動作沒停,抿了抿唇,告訴他:“算了。”

謝宥笛聲音驟冷,“什麼意思?給我把話說清楚。”

聲音激烈到蓋不住,薑宛繁匆匆進來時,就見謝宥笛發好大的火——

“腦子坑了還是被豬油堵住了?你姓卓,不姓林,你非得給林家打一輩子工是吧?不是我不尊老,就你那姑姑,對你的態度是個姑姑該有的嗎?”

卓裕抵靠著桌沿,花擺在一邊,笑得吊兒郎當,“何至於,消消氣。”

“消你妹!”謝宥笛氣得左右踱步,“你愛乾嗎乾嗎!在[兆林]做到退休,把[兆林]做大做強做出宇宙,讓林延那敗家玩意兒發光發熱!”

卓裕笑意斂了斂,左腹傷口的疼痛彌漫、如針紮,故作輕鬆地說:“那我也有成就感,在哪不是做,錢和名我掙到了,不虧。”

謝宥笛冷笑,“我認識你二十多年,你騙不到我。既然想自己騙自己,那我無話可說,就祝你跟那烏龜老王八蛋一樣長壽吧。”

謝宥笛氣呼呼地走了,走出門,咆哮聲傳來:“誰要跟你當好兄弟,不跟你玩了,絕交!”

一室靜默,空氣凝固。

卓裕微低頭,喉結動了動,窒息感充斥五官六感。薑宛繁看到他的手,死死摁在桌麵,緊了又鬆,極力克製。

卓裕側過頭,對她露了個無奈的笑,“不好意思,吵著你了。”

薑宛繁張了張嘴,話還沒說出口,卓裕便踉蹌著走了。

到家。

卓裕背靠著門板,盯著燈罩某一處,目光虛無放空,傷口上的疼被打散一般,襲布蔓延全身。

卓裕摸著腹,一點一點往下蹲。衣服緊貼後背,滲出綿密冷汗。

卓憫敏的話一直回蕩耳邊,提醒著卓裕的虧欠。

想起剛出事的時候,是燥熱蟬鳴的盛夏。

彼時的卓裕正在瑞士薩斯費參加滑雪集訓,皚皚白雪,與他的人生一樣光芒耀眼。

電話裡,林久徐的聲音激烈憎怨:“你爸爸酒駕,墜崖死了。你姑姑現在還躺在搶救室裡!”

卓裕耳朵嗡嗡響,像一世紀的雪頃刻降落。

卓憫敏左腿截肢,慘烈畫麵讓卓裕至今難忘。她沒有任何責怪,隻平靜地看著卓裕,說:“彆內疚,我不怪你。”

這七個字像咒語,輕而易舉地拿捏住他的人生軌跡。

回憶像換季的氣溫,於他腦海裡冷熱交替,正茫然,清脆的門鈴響——“叮咚”。

卓裕回了些神誌,打開門後徹底愣住。

門口的薑宛繁欲言又止,兩人一時相看無言。

卓裕眉間輕蹙,“嗯?”

薑宛繁垂在腿側的手無意識地摩挲著指腹,“你好點了沒?”然後指了指他的腹。

卓裕詫異,“你怎麼知道?”

他受傷的事並沒有告訴過她。

“在店裡,我看出來的。”

卓裕讓出路,“進來吧。”

這是薑宛繁第一次到他家,客廳沒有多餘擺設,一整麵書櫃做了隔斷,牆上是淺灰色的投屏幕布,乾淨,極簡。

卓裕遞了瓶水給她,知道她在想什麼,“被謝宥笛嚇著了?”

薑宛繁“嗯”了聲,“第一次見你倆這樣。”

“沒事,鬨著玩的。”

“那玩得很大。”薑宛繁客觀評價。

卓裕輕笑出了聲,“玩大的時候,你沒瞧見。他就是那樣的性格,嘴硬心軟。”

薑宛繁反問:“那你呢?”

卓裕微愣,“我?”

薑宛繁望向他,“被他那樣說,你不難受啊?”

卓裕張了張嘴,本來想調侃,可對上她真摯清亮的眼睛,心裡竟陣陣發軟,喉間湧出淡淡的酸澀。

他彆過頭,強顏歡笑道:“就那麼點事,一個人扛著就扛著,這麼多年也過來了。再說,”他垂眸輕嗤,似自嘲,“還會有人來哄我啊?不會的,我說了也沒人在意的。”

苦情牌不適合他,他也沒這個資格。

“誰說的?”薑宛繁倏地反駁。

卓裕茫然地轉回頭。

薑宛繁輕聲:“我不是來了嗎?”

兩人目光再次相搭,對視之中,像回到那一晚的暴雨夜,薑宛繁的溫柔如大雨,將卓裕淋了透。

他沒有猶豫,放縱自己的衝動,猛地將她拉進懷中。

以強示人的習慣一瞬丟棄,疲倦襲身,她身上的款款溫柔是唯一慰藉。

“呂旅說你不喜歡玫瑰,所以我才買的百合。”卓裕啞聲,“但我悔了,我就應該送玫瑰的。”——

玫瑰,

是逆風執炬的堅定,熱烈滂沱的心意,心無旁騖的喜歡。

卓裕側了側臉,皮膚灼熱,在她肩窩沉沉呼吸。

薑宛繁的心跟著顛了顛,輕輕拍他的背,溫聲說:“那下一次,不,明天,我等你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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