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張記了下來,再問:“有說為什麼能夠贖身嗎?老鴇那邊抓的她很緊,她都絕食了,老鴇都不鬆口。”
李愈:“她還絕食了?我不知道,她從來都不跟我說那些,我也不敢多問,怕刺痛她。我跟她說,等我考取功名,衣錦回鄉肯定接她,但她想跟我走,還說她有辦法。”
肖張一一記錄,過後沉思片刻,說:“那你知道她和誰結仇嗎?”
李愈:“紅袖很會長袖善舞,基本上誰都不得罪,至少我沒從她口中聽過抱怨誰。”
一個青樓妓女,身份卑微,誰都不敢得罪,在這種情況下,究竟會是誰將她勒死移屍呢?
肖張又接連問了兩個細節問題,李愈殺人嫌疑基本被排除,昨天晚上夫人查賬,發覺有一處不妥將他叫過,去好好審問了一番,最後結果是因為某地雞瘟,影響了鴨子的價格,那多出來的二十一個銅板不是假賬。
就為了這麼點兒錢,當嬸子的敲打了李愈兩個時辰,李愈說,稍微一打聽就都知道。
肖張表示自個兒沒問題了,將證詞吹的吹遞到了白雪手中,問她有沒有補充。
白雪瞧著這張紙上的字跡,點畫意到筆隨,潤峭相同;結構以字立形,相安呼應;分布錯綜複雜,疏密得宜,虛實相生,全章貫氣。竟然寫的比李愈的字還要美觀、整齊。
她遲遲不說話,肖張表示疑惑:“你在想什麼?”
白雪:想你真是字如其人的漂亮。她道:“李兄,紅袖有沒有答應過你不在陪客?”
這個問題還挺尖銳的,尤其是涉及了一個已經死去,妄圖從沉淪當中祈求解脫的女子。
李愈握緊了拳頭:“她說過,說馬上贖身,老鴇逼她,她也不再去陪人喝一杯酒。”
紅袖乾得出來絕食,後來是怎麼突然想開決定陪酒的?
白雪和肖張從彼此的眼底看出了疑惑。
李愈卻好像突然被點醒:“她死在了哪?”
“十字街東邊兒的老胡同。”白雪回答道。
“……”李愈突然激動起來:“她不是在青樓裡,她出去了,她最後見了誰?”
肖張道:“你先彆激動,一切都在查。”
李愈麵容都變得猙獰:“你可以不告訴我,但我一定會想辦法知道。”
白雪道:“不是不告訴你,是怕你衝動,紅袖最後見的人是兩個比較有錢的商老板,但此二人嫌疑很低。”
李愈尖銳質問道:“因為他們是商老板,所以就來查我而不是他們嗎?”
白雪好生好氣地說:“有錢的商老板哪用親手殺人,還在自己宴請人的那一天。如果他針對紅袖有殺身之恨,可以先過兩天,等著這眾人想不到他身上,在買凶殺人,埋屍荒野;或者更方便一些,從老鴇手裡把紅袖買過來,囚禁也好,折磨也罷,誰難道還能攔著他?”
李愈臉脹得通紅,身體直發抖,“這是什麼話呀?!”卻也知道對方說的都是實話,捂著眼睛,眼淚從指縫中流了下來。
肖張拍著人的後背安撫道:“你是讀書人肯定很清楚,如果縣令不想查的話,早就草草掩蓋,而不是派我們出來走訪。我一直把紅袖當姐姐,一定會為她討個公道的。”
李愈擦過眼睛,眼底還是不斷的滲淚:“我可以去看看她嗎?”
肖張:“不行,她是死者,隻有親屬能去認屍。”
李愈慘然一笑:“她哪還有什麼親人?是我沒用,是我害了她,是我沒有錢能給她贖身,讓她出去四處奔波,自個兒想辦法。她可真倒黴,怎麼就遇上我了?”
白雪遺憾:“我聽紅袖說過,你拉弓射箭救了她,救命之恩,身心相許。”
李愈茫然了片刻,勾起了苦澀的唇角:“她是個傻姑娘,我哪兒救過他的命?是她有一次在樹下被烏鴉攻擊,我順手拉弓嚇跑了烏鴉而已。”
喜歡一個人,就會把那個人無限度的神話放大。
白雪離開李府後就很沉默,她和紅袖並不熟悉,隻是一麵之緣,但對方讓她難免升起了物傷其類的心情。都是艱難求生的女子,除了饑餓,還要避免各種迎麵來襲的傷害——那些看上去很美好的誘惑果實,一旦過去采摘,下場就是從樹上摔下粉身碎骨。
“紅袖因為李愈幫她嚇走烏鴉,便以身相許,兩個人也算是一段良緣。”肖張拚命暗示,暗示到了明示的地步。我可是救過你很多次的,我這個人不喜歡挾恩圖報,你倒是主動點呀。
白雪從自己的思維中被打亂揪了出來,嘖了一聲,不鹹不淡地說:“花魁和書生聽著就不般配,書生應該高中狀元在金鑾殿。而紅袖沒有遇到李愈,最多是被烏鴉啄一下,安分守己的當她花魁,在淤泥裡很苦,總比橫死街頭強。”
肖張突然伸出手按在了白雪的腦袋上:“假如你的品德十分高尚,莫為出身低微而悲傷,薔薇常在荊棘中生長,天上飛的鳥總會找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