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對宋離口中的事情很是忌諱，但今日能在此地見到宋離，卻是慕燁做夢都想不到的事情。他望著宋離與千百年前無異的五官，心頭那口自昏迷起來而懸起來的氣好像忽然鬆懈了下來，像個繃得緊緊快要爆炸的氣球突然有了發泄口。
宋離沒錯過他在意識到自己這位戰神真的還存活著以後突然放鬆下來的身體，隨手將一個抱枕遞給慕燁讓他放到身後靠著，聲音微低：“現在是不是應該跟我講講，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慕燁張了張嘴。
刻意回避的記憶隨著宋離的話逐漸複蘇。
慕燁沉默地坐在床上，腦海中已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個叫宗明的老頭比他想象得厲害多了，原本他以為自己和鳳齊二人怎麼都能打得過兆尚和元凱，但隨著宗明的加入，情形開始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宗明光是站在那裡，就能讓他感受到那種來自血液神經深處的顫栗。
他和鳳齊在宗明的手下跟廢物一樣，身為大妖的傲骨被碾碎，慘烈得像條喪家之犬，隻配趴在地上苟延殘喘。
慕燁原本以為自己就要這麼死在兆尚的府邸時，卻又有了幾分生機。
和他背靠著背的鳳齊將唇角咳出來的血用手指擦拭乾淨，眯起眼睛看著麵前的三人。宗明老頭冷冷淡淡，他的表情和眼神與那張蒼老的皮子有幾分違和感，元凱默不作聲，而兆尚似笑非笑地抱著雙臂挑起唇，眼底的嘲諷幾乎要溢出來。
鳳齊笑了兩聲，忽然對慕燁說：“喂，慕燁。”
此時此刻的慕燁連呼吸都顯得困難，每一次喘氣就像是有刀在淩遲他的身體。他低下頭，鮮紅的血控製不住地從他的鼻腔、眼睛、口中和耳朵裡流下來，滴滴答答的聲音聽著令慕燁自己都感覺到了幾分煩躁。
他艱難抬起手抹了一把，手指蹭到臉上深刻入骨的傷口，疼得一哆嗦，又不免有些惱怒。
但這份惱怒是對自己的。
咽下喉頭湧起的血腥味，他應下鳳齊，卻在他之前道：“是我對不住你，要不是我把你拉過來，今日你也不會這麼慘。”
鳳齊一頓，扯了扯唇。
“想多了，我叫你可不是為了抱怨你今日帶我過來。”鳳齊的視線落在不遠處的三人身上，低嘲一聲，“說起來還得感謝你，讓我知道身邊的人都是什麼貨色。”
他舔了舔嘴唇，又道：“你還記得我是鳳凰吧。”
慕燁：“我還沒昏頭到這種地步。”
鳳齊：“我隻是想告訴你，我既是鳳凰，死亡於我而言隻是一次涅槃。但你不一樣，你這條應龍死了就是死了，沒下輩子了。”
慕燁對所謂的死亡其實並沒有太在意。
他見證了很多人的死亡，連神明都在他眼前消逝，他早看開了。
說起來他都覺得離譜——憑什麼那幾個神死了他這個沒什麼用的應龍還活著。
所以這會兒麵對鳳齊的話，他隻是哼笑一聲：“無所謂。”
在他扔下這三個字的同時，極其耀眼的火光從鳳齊的身上鑽了出來，慕燁隻覺得這一瞬間身體好像被火光徹底包裹住了，但奇怪的是，他的手指、身體在觸碰到火光時卻完全沒有被灼燒、燙傷的痕跡。這完全顛覆了他的認知。
同為大妖，慕燁也不是沒有和鳳齊打過架，每次鳳齊祭出自己的鳳凰火，他都躲得遠遠的。
因為曾有一次鳳齊的鳳凰火燒到他的鞋子，把他的衣服和頭發全燒完了。
這是為數不多的，慕燁想去找人治療自己的時刻。
可這一次——
不等慕燁震驚，鳳齊低沉的嗓音從火光中響起：“我把你送到妖都之外，在我涅槃的時候，他們碰不到你。”
話音落下之時，鳳齊的身影便包裹著慕燁竄了出去。
兆尚下意識想要阻攔，閃身擋在了鳳齊與慕燁的麵前，然而那對慕燁毫無傷害的鳳凰火對於兆尚而言卻是要命的。星星火苗落在他腳背上，瞬間就竄得老高，兆尚的嘶鳴帶著白虎的怒吼響徹雲霄。
然而無人敢碰他。
連宗明都隻是皺著眉眼睜睜看著。
鳳凰涅槃時的火能灼燒世間萬物。
宗明冷著臉，眼角的餘光掃到兆尚在短時間被燒灼得一乾二淨，空氣中甚至還殘留著一點微弱的肉腥味。心頭竄起的怒火不比鳳凰火少，但他還是死死壓抑著自己，吩咐元凱隨自己跟了上去。
妖都之外。
鳳凰火融化了太山州上連綿的雪。
慕燁能感覺到鳳齊支撐不了多久，在對方最後的催促聲中咬著牙，忍著身上的巨疼飛了出去。
但宗明和元凱也不會輕易放過慕燁，慕燁知曉了元凱身份有異，放出去就是最大的禍患。
自宗明腳下開始擴散出大片強悍的氣息，那氣息在觸碰到慕燁的同時，鳳齊身上的鳳凰火像是突然加了量，以一種可怕的速度和高度將整片區域都攔截下來。
瞬間隔斷了慕燁和宗明、元凱的身影。
等到鳳凰火熄滅，鳳齊的身影消散於天地之間，慕燁也不見了蹤影。
慕燁不知道後來怎麼樣了，他匆忙離開太山州，跑了很久很久，等一頭栽進綠化帶的時候好像看到了個受驚嚇的小女生。
所以，如果沒猜錯的話，最終應該是那小女生將他送到醫院的。
在跟宋離提起自己被送到醫院的原因時，慕燁也沒有錯過前因。聽到元凱和宗明的名字，宋離的表情便變得很奇怪。三界管理處有叛徒這件事情一直以來都是宋離心知肚明的。
可他從未想過，叛徒竟然會是三界管理處總部的處長。
說出去，都能笑掉人的大牙。
“看來屏竹確實有競選處長的希望了。”封愈靠在門框上，他出現得無聲無息，嚇了慕燁一跳。
慕燁瞪大了眼睛看向長相俊美無儔的男人，下一秒便見到封愈薄唇緩緩勾起弧度，衝他打了個招呼：“你好，久聞大名，我叫封愈。”
久聞大名？
他慕燁什麼時候這麼出名了？
慕燁一臉懵逼的時候，就聽見封愈似笑非笑再度開口：“我是闕臨的男朋友。”
他特意說的闕臨而非宋離。
因為對於慕燁等人而言，闕臨這個稱呼才更加的熟悉。
果然，幾乎瞬間就想明白了這所謂的‘久聞大名’是何意思的慕燁：“……”
真他媽服了。
這男的是故意來挑釁人的吧？
不過……這就是闕臨的眼光？好像也不怎麼樣嘛。
比起他慕燁，頂多也就是臉長得好看了點，身量稍微高了點，武力值好像也不差……反正就那樣。
慕燁在心底冷哼一聲，果斷扭過了頭。
封愈見狀也絲毫沒生氣，隻是走到了宋離的身旁。他顯然是聽完了慕燁的敘述，想了想問道；“宗明自稱是五行門的門主，你覺得他……需要問問宗煦嗎？”
“是得問一下。”
不過按照現在的情況而言，最重要的事情似乎在於元凱和兆尚的對話。
“慕燁，他們說這是妖界的赴死？”
“嗯。”慕燁點頭，指著牆上的鐘表道，“他們定的是昨天晚上，那會兒我還在醫院。”
這也是為什麼一覺醒來他已經不慌不忙，因為根據元凱定下的時間，該發生的一切都已經發生了。
宋離若有所思，多的也沒再和慕燁多說，隻是對對方道：“你好好休息，明霜會照顧你的，能儘快恢複就儘快恢複。”
慕燁聽到‘好好休息’幾個字還有點感動，誰知道下一秒宋離的口中就蹦出了其他的話，當即有點不快：“咋的，我在這兒養傷占用你們太多資源了？”
宋離回頭看他。
溫聲道：“我隻是覺得，風雨欲來，你作為大妖，斷然不可能置身事外。”
等到宋離離開房間，慕燁扭頭看向明霜：“他什麼意思？”
明霜：“意思就是你養好身體，儘早成為闕臨大人的打手。”
慕燁：“？”
…
宋離和封愈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前者思索半晌最終還是決定通知宗煦和邵修。
邵修帶著江正初和宗煦很快來到了彆墅。
江正初看到這偌大的彆墅當即露出了震驚的表情，然後湊到封愈的身邊好奇的問起了這麼大個彆墅，還是位於京都，得多少錢。
封愈跟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說出價格以後江正初徹底偃旗息鼓，直言這輩子可能都買不起。
封愈便似笑非笑的問他：“你不是拿走了宋離的很多簽名嗎？沒賣掉嗎？”
江正初：“哈，你可彆提了，昨天我剛從兜裡掏出簽名，我們辦公室那群家夥就全走了。”
封愈：“？”
邵修接上話：“說是接到上麵的通知去妖都了。”
陡然聽到‘妖都’二字，封愈和宋離倏然對視一眼，後者沉著嗓音開口：“去妖都了？”
“嗯。”雖然不太理解宋離的表情怎麼一下子不對勁起來，但邵修還是點了點頭，“具體原因也沒說，就說妖都出了點事情。本來我和江正初也去的，不過江正初他們辦公室的主任讓我們留在三界管理處。”
江正初所屬辦公室的主任。
宋離見過，在送骨妖的人皮前往三界管理處時，宋離路過了江正初的辦公室，看到了和江正初站在一起的美豔女人。
“她怎麼說的？”
“徐孤雲嗎？就說還是得留幾個人在管理處，省得出事兒了都找不到人。”
宋離垂下了眼眸，又緩緩道：“去妖都的妖怪們，今天回來了嗎？”
江正初聞言一怔，他扭頭看向邵修，不由得小聲嘟囔了一句：“這麼一說，他們怎麼還不回來？”
封愈顯然已經猜到了什麼。
他扯了扯唇，“怕是回不來了。”
這一場去妖界赴死的參與者，顯然不止是妖都的那些妖怪。
連三界管理處的妖怪們都不能獨善其身。
宋離思索再三，緩緩開口將從慕燁口中得知的事情告訴了邵修與江正初，沒錯過兩人突然變得極其難看的臉色，他低聲道：“勞煩你們先去查一下，沒回妖都的妖怪們還有哪些。”
邵修咽了咽喉嚨，思緒還沉浸在是驚愕之中，隻動了動唇，“……好。”
隨後，宋離將視線放在了宗煦身上：“宗明是誰？”
毫無防備的宗煦眨了下眼睛：“我師父啊，大名宗明，道號逍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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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快完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