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宋離還未從白日下班。
很久沒在白日清吧出現的封愈再次坐在了清吧角落的位置，惹得高毅和其他的員工忍不住又多看了幾眼。
高毅仗著自己和封愈離得遠，壓低了聲音小聲地將自己這段時日聽來的八卦告訴他：“前兩天你是來上班了,但封老板不是沒來嘛。有幾個員工就覺得你和封老板分手了,還說你之前沒來上班是因為受情傷，獨自療傷去了。”
宋離聽得一愣一愣的。
高毅見到他懵逼的表情,很不給麵子的偷笑：“哦還有，小王啊,我聽見他跟彆人說,既然你已經和封老板分手，那他就要接手了。結果封老板的聯係方式還沒拿到手，你倆就一起出現了,我剛去洗手間的時候還聽到他跟人打電話吐槽呢。”
不過吐槽的內容倒也不是什麼難聽的話，隻是氣急敗壞地說著“敢情到頭來全是我腦補，也是，宋離條件那麼好，封愈怎麼可能跟他分手”，差點把高毅逗樂了。
他雖然沒有在洗手間笑出聲,卻還是被小王給發現了。
高毅和小王雖然才認識不久,不過白日清吧內的員工們相處得都挺好的，高毅和小王也不例外。如今見到小王尷尬的表情,他上前拍了下小王的肩膀,頗為感慨道：“早點看清也挺好的,他倆感情是真的好，一般情況下是絕對不會分手的。”
小王聞言倒也來了興趣,好奇：“怎麼個好？”
高毅：“我聽說封老板前段時間才買了套彆墅,現在宋離和他住一塊呢。”
小王：“……”
那確實。
“所以。”思緒拽回來,高毅將手裡已經調好的酒推出去遞給客人，好奇的問，“你倆到底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宋離也不知道好端端的話題怎麼又繞到結婚二字上來了。
不過……他認真思考了下這個問題，視線落在角落裡的男人身上。那一刻封愈像是有所察覺，很快抬起眼眸與宋離對視，青年薄唇微微一勾，收斂了目光，緩緩開口：“還早。”
個人的事情，怎麼也得等到徹底解決戈沭，才有抉擇的權力。
時間一分一秒走過，隨著天色越來越晚，白日清吧的客人也在逐漸減少。宋離無所事事便靠在封愈的沙發上跟他低聲說著悄悄話，恰逢此時放在兜裡的手機輕輕震動，他垂眸將手機拿出來，發現是一條信息。
陌生的號碼，也沒有備注姓名。
但上頭有一句話：慕燁在魁省大學附屬醫院，勞煩你來接他一下。
宋離扣著手機的修長手指頓了一下。
十分鐘後，他和封愈一腳踏入了魁省大學附屬醫院。兩人旁若無人地邁步走在安靜的住院部大樓，周圍偶爾有護士或者病人家屬出來抽煙發泄情緒，但從他們身邊經過時卻全然沒有注意到這兩人。
封愈的臉色有點怪異。
因為來的路上他順口問了宋離一句：“慕燁是誰？”
宋離解釋了幾句，聽到宋離說：“原身是應龍，以前和韓天關係不錯。”
封愈的某段記憶在逐漸複蘇。
那日明霜幫忙治療溫成濟時，跟他說了不少話。明霜和封愈大多時間都不怎麼碰得到，像那日一樣時間富餘的聊天還是頭一回。明霜先是表達了一下自己對宋離會談戀愛一事的震驚，然後自然而然便提起了宋離以前被誰誰誰追求，不止沒同意，還揚起拳頭揍人的風光往事——
以此來凸顯封愈在宋離心中的特彆。
但男人就是種很奇怪的生物，譬如聽到那麼一番話，封愈的注意力卻歪在了跟宋離告白的人的身份之上。
明霜沒有多想，直言不諱：是隻大妖，原身是應龍。
封愈：“……”
誰能想到今天就遇到了本尊。
男人麵上不動聲色，心底卻很想看看自己的情敵到底長什麼樣。
兩人快抵達病房時，一側正巧有兩個護士在小聲地交談。宋離站在原地聽了會兒，發現護士們的話題正巧就落在慕燁的身上。
“116床那男的好可惜，那麼帥的一張臉竟然毀了，不然那長相，完全可以和大明星媲美啊。”
“也不能說可惜，他剛被送過來的時候我都以為他要死了，沒想到竟然堅持下來了……你是沒見到，他一直在吐血。”
“而且其實他的運氣已經算很好了，今天全國各地赫赫有名的醫生們來咱們醫院開交流會，那麼多醫生都站在他那兒，再救不過來就過分了。”
“說的也是。”
小聲的交流結束，最先開口的小護士打開緊閉的病房門往裡看了一眼，病人還安靜地躺在床上。
“行了，走吧。”
兩道身影很快離開，取而代之的是宋離和封愈。不動聲色地進入了病房之中，封愈的視線比起宋離的還要快，瞬間便落在了慕燁的身上。當看慕燁那張臉時，他忽然就明白了護士的對話是什麼意思。
慕燁的臉上有青青紫紫很多痕跡，還有明顯的傷痕。
其中最明顯的是白色紗布從眼睛的位置一直包紮到下巴，幾乎將整個半張臉都纏住了。
即便沒看到紗布下的傷口，封愈也能想象得到到底有多嚴重。
他輕聲問：“確定這是慕燁？”
畢竟按照慕燁此刻的打扮，不熟悉的人根本認不出來。
聽到他的詢問，原本正在觀察病房的宋離回過神，點了下頭：“是他。”
宋離走到慕燁的身邊，垂眸看著麵前這張熟悉的臉。
他和慕燁的最後一次相見是在幾百年前，慕燁大概是聽到了消息特地找到了神都，他抱著雙臂，眉梢微揚，聲音聽著淡淡卻夾雜著一些旁人聽不太懂的嘲諷：“還以為你那麼強，不會跟韓天一樣死掉呢。”
沒能得到宋離的回複，慕燁也不在意，隻道：“誒，墓地選好沒有？告訴我唄，我命長，等你死了我說不定還能給你上上香來看看你之類的，你覺得怎麼樣？”
那時的宋離已經有些疲憊，身體也偶然會出現在虛無的透明，聞言卻隻是笑了笑：“不用了。”
慕燁撇嘴：“真是不識好人心。”
他說著，又繞著宋離清瘦的身體轉了兩圈：“雖然我倆有仇，但我肯定不會在你死後挖你墳的，這你不用擔心。”
宋離沒有再回答慕燁，慕燁也覺得無趣，於當天的夜晚便離開了神都。
自此之後，兩人沒有再見過。
彼時的宋離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能再次見到慕燁，也從未想過他們的相逢會是這般。
穿越百年的思緒重新回到了眼前，宋離看著氣息微弱的男人，對封愈道：“慕燁也是妖都數一數二的大妖了，整個妖都找不出幾個能打得過他的，如今這副模樣，看上去吃了很大的虧。”
封愈一如既往的歪了重點：“我打得過他嗎？”
宋離如今也能隱約猜到封愈這話明顯是男人之間的爭鋒相對，心底有點好笑，也沒有故意哄著他，隻是實話實說：“我覺得應該可以。”
封愈心滿意足。
封老板滿意了的好處就是麵對慕燁這個病患也變得儘心儘力了幾分。
當天晚上，自稱為病人家屬的封愈在與魁省當地的三界管理處交談之後，順利將慕燁給帶離了醫院。
等回到彆墅，宋離便打電話喊來了明霜。
明霜作為浮月跟前的小神鹿，自然也見過慕燁，隻不過沒見到過這麼狼狽的慕燁。這條應龍在除了感情生活不順利以外，其他方麵還是挺高傲的。要是受了什麼傷，打死都不會找人幫忙醫治，寧願多花點時間等自愈。
連好友韓天對此都十分無語，直言慕燁不懂抓資源。
畢竟當時浮月還在世。
明霜抬手揭掉慕燁臉上的紗布，看到了那條貫徹半張臉的爪痕，從眼尾的位置往下，一直到嘴角，看著怪嚇人的。
“看著像是被猛獸之流抓的，很難想象慕燁跟同類打架會慘敗。”明霜緩緩道。
“同類？”封愈挑眉。
明霜：“指的是妖怪。”
封愈哦了一聲，隨即又道：“所以能把他揍成這個樣子的妖怪能有誰？”
明霜聞言卻搖了搖頭，她雖是神鹿，但自幼便不住在妖界，對妖界的情況也不是很了解。不過封愈的這個問題也不算無解，畢竟慕燁到底遭遇了什麼，會在他清醒之後有所回複。
慕燁醒來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耀眼的日光從敞開的窗簾鑽進來，幾乎將他的眼睛灼燒。應龍的豎瞳在記憶回籠的那一刻突兀地顯現，又隨著慕燁捂著虛弱的身體起身、注意到周圍寂靜又安全的環境而緩緩消失。
慕燁低頭看自己的手。
兩條手臂都能好端端地抬起，完全不像他從妖都逃離時而垂落的模樣。
他沉了沉眼眸，不動聲色地開始打量周圍的環境——
是個很寬敞的房間，裝飾是最普通的白色，屋內也沒有什麼家具，和慕燁在妖都的府邸相差甚遠。
但慕燁覺得，這裡可能比妖都的府邸安全不少。
他想著，忽然耳尖地聽到隔著一麵牆傳來的腳步聲。腳步聲逐漸停在了門外，慕燁的眉心緩緩蹙起，眼神裡透露出了幾分警覺，那雙屬於應龍的豎瞳再次浮現，他的手指緊攥著被子，視線在大門時瞬間凝聚在對方的身上。
然而，當看清楚那張臉時，他卻突然頓住了。
幾百年不見，青年的身形依舊清瘦，完全不像是人類以及眾多妖怪惡鬼口口相傳的魁梧戰神。他的眉眼清雋，漆黑眼眸如同深邃夜幕，望過來的時候隻能感受到寂靜的安穩。
慕燁覺得自己可能是看錯了。
他不信邪地用自己的目光將宋離的臉一寸一寸掃過，不肯罷休地來來回回注視了許多次。
約莫十多分鐘後，慕燁才喃喃道：“……闕臨？”
不等宋離應答，他又出聲了：“所以我還是死了？不然我怎麼會見到你？”
宋離：“……”
青年抬步朝著他走去，站在床邊，神情淡淡地垂眸注視著他的雙眼，開了口：“沒死，昨晚我收到一條信息，說你被送到了魁省的一家醫院，於是我就把你帶回來了。你身上的傷是明霜治的。”
說明霜，明霜到。
“慕先生好久不見，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還有哪裡不舒服的嗎？”明霜落後宋離一步，微笑著詢問慕燁。
慕燁：“……”
等等。
他還是有點沒搞清楚眼下的狀況。
這好像不是他被送到醫院又被明霜治療的問題。
他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出口，但目光一直落在宋離的身上，眼中的驚愕不定和試探暴露得特彆明顯。宋離便立馬猜到他到底在想什麼，於是便主動開了口：“你沒看錯，我沒死。”
頓了頓，補充：“準確來說，是躺了幾百年又忽然蘇醒了。”
慕燁艱難地咽了咽嗓子：“所以你真的是闕臨？”
宋離：“如假包換。”
慕燁：“我還是不太相信。”
宋離想了想，認真問道：“你需要我口述一下因為你的追求惹惱了我所以被我暴打的詳細細節嗎？”
慕燁驚恐擺手：“不不不，不用了，我信了。”
他這輩子都不太想回憶起那段往事。
屬實是丟臉丟大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