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屬於宋離的聲音響起：“我還有事兒，不如你去找韓天？”
雖說是問句，但宋離也著實沒有給慕燁回答的意思，稍稍一點頭，保留著最後一點顏麵，轉身便離開了。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封愈推開小木屋的大門走了出來，少年冷眼看著這個令宋離感到不快的男人，沉著聲音冷然提醒他：“離他遠點。”
慕燁也不是什麼傻子，能看出來宋離對他似乎沒什麼興趣，但他這輩子第一次喜歡人，總得堅持堅持吧？不然等以後快死了回想起來，難免會感到遺憾。
可他沒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被一個小屁孩威脅了。
慕燁轉身去看封愈，昨晚在家宴上，他便聽班蒼說宋離就是為了這小崽子當著柳融的麵發了火。
慕燁靠在一側的樹上，挑眉衝著封愈笑：“怎麼，我還得聽你一個小屁孩的話？離他近點遠點都是我的意願，小孩就不要管這麼多了。”
如果說從老神樹的口中聽到小孩二字隻是讓封愈感到不快的話，那麼此刻從慕燁的口中聽到小孩二字，於封愈而言便是濃濃的挑釁。
少年的眉眼瞬間冷沉下來，狹長的眼眸中翻湧著濃鬱的惡意與殺意。
隻一瞬間的時間，他清瘦的身體便化作黑霧衝了過去。慕燁見此情況頓時哦豁一聲，龍吟響徹天地，身體化作一道白光與之相撞，等到光暈熄滅，周圍的樹叢齊刷刷倒下，樹葉嘩啦啦地往地上飛。疾風卷起地麵的草屑，吹過封愈時，擦過他唇角的血跡。
慕燁直起身體，眼神裡流露出了濃濃的興致：“有點意思啊，難怪闕臨總是將你帶在身旁，你這小鬼還真有點本事。”
封愈扯了扯唇，眼底惡意分明，再次出擊。
四五次的碰撞下來，封愈臉色煞白，他站在慕燁麵前時，身體愈發顯得纖薄清瘦。
慕燁看他可憐兮兮的模樣，哼笑一聲，那般姿態在表明從頭到尾他就沒把封愈放在眼裡。懶洋洋地邁步走到少年身側，手指觸碰對方的肩膀，他輕輕一聲嘖在封愈耳邊乍響：“就你這水平還想跟我打呢？你這小孩未免也想太多了，再練練吧——”
話音剛落，少年已然再度化作了濃霧，不要命地想要包裹慕燁。
慕燁：“……”
這小孩怎麼那麼死心眼？
一次次的對峙下來，慕燁礙於宋離並未對少年下狠手，封愈也沒能將慕燁這千年大妖如何。倒是巨大的動靜很快引來了韓天等人的注意。去而複返的宋離見到慕燁與封愈的對打，目光並未錯過少年蒼白的臉色，眉心一蹙正要抬步往前走時，韓天卻驀地抬手扣住了他的手臂。
他回過頭，眼神裡夾雜著幾分疑惑。
相對比他滿眼的擔憂和不快，韓天顯得格外淡定，且唇角含著意味不明的笑容。
韓天緩緩開口：“你要知道，我推測出來今日有血光之災的可不止一人。”
宋離：“所以我上去揍慕燁有什麼問題？”
韓天：“……那我換個說法，阿愈跟在你身邊那麼多年，殺了那麼多惡鬼和大妖，按理說早該長大了。”
浮月不知何時出現在兩人身側，女人溫暖柔軟的掌心輕拍宋離的肩膀，提示道：“阿愈差個契機。”
但現在，契機應當是到了。
宋離有些不信。
他雖然有些厭煩慕燁接近他，但慕燁身為應龍所行之事應當不會違背封愈的立場，所以他壓根不明白這兩人是怎麼打起來的。而且，打個架怎麼就成契機了？
這樣的想法放在心底，宋離的眉目間都染上了焦躁。
但也僅僅隻是五分鐘之後，眼前的一切都有了極大的改變。
封愈的身上突然爆發出一陣極其濃鬱的黑霧，這層黑霧以他為中心向四周擴散，在頃刻之間便將整個神都籠罩其中。那些正在曬太陽的幼崽們陡然見到這一幕，緊張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種吱吱吱的、啾啾啾、嗷嗚嗷嗚的叫聲接二連響起，班蒼擔心它們便提前先走了。
其他的生靈雖然也驚訝，卻沒有絲毫擔憂。
這裡畢竟是五位神明的府邸，更何況如今五位神明都在，他們是絕對不允許這兒出事的。
宋離抬手去觸摸那層黑霧，本以為黑霧該是觸摸不到，卻難料他的指尖一碰上，那黑霧便主動貼了上來，甚至親昵地蹭了蹭。一旁的韓天見狀，不由得挑了下眉，然後也伸出了手指。
嘶——
指尖冒出一點殷紅，被戳破了。
韓天：“……”
封愈這小孩兒可真有點意思。
哦。
現在叫不了小孩了。
那些擴散至神都每一個角落的黑霧像是有自我意識一般，又重新聚攏，最終緩緩凝聚成了一道人形。
封愈緩緩睜開眼睛，狹長的眼底有深邃的紅一閃而過，他望著麵前的慕燁，打敗對方、擰斷對方的脖子的**完全覆蓋住了他對自己變化的興趣。嘴角挑起冰冷的弧度，屬於惡鬼的手指修長，眨眼間便扣住了慕燁的脖頸。
慕燁被眼前的變化震了一下，若說最初他還沒有將封愈放在眼裡，那麼此時此刻，當封愈扣住自己的脖子，他便感受到了令人無法掙脫的死亡威脅。
慕燁簡直在心裡罵娘——
這小崽子怎麼還能進化的！
臟話沒能從嘴裡蹦出來，慕燁便已經被封愈給甩飛了。他的身體撞斷了幾十棵樹木，最後在一座小山上印出了個人影。頗為狼狽地從山上下來，他擦掉嘴裡嘔出的血，儘管身體被撞得生疼，但他渾身的血液都在上湧。豎瞳裡流露出濃濃的好戰的興奮，人形一閃，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應龍。
伴隨著能夠震懾天地的龍吟，兩道身影再次扭打在一起。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應龍哐當砸在地上，厚厚的鱗片下淌出血跡。慕燁恢複成人形，靠在樹乾上喘著氣，他低頭看了眼自己血淋淋的模樣，忍不住罵出了聲，“艸，韓天，這不會就是你說的血光之災吧？”
韓天聳聳肩膀，眼神無辜。
但意思很明顯。
慕燁看上去淒慘得很，封愈也沒好到那裡去。前半程被按著打，後半程跟開了掛一樣，但身上的傷痕也異常明顯。他孤零零站在空曠的草地中，一雙染了血的眼眸盯著慕燁，眉眼間的惡意還未退散，然而身體卻忽然一個踉蹌。
就在他眼皮沉重，即將迎麵摔倒在地時，他落入了一個滿是草木香的懷裡。
…
神殿內。
宋離垂眸看著床上緊閉著雙眼的封愈，不免有幾分感慨。昨天還是個白白淨淨的小少年，如今就變成身材修長高大的男人了。
封愈成年以後的模樣與原先還是有幾分相似的，隻不過臉部輪廓深邃了幾分，原先的精致也變成了俊美。
沒長殘，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宋離胡亂想著，很快便迎來了浮月。浮月剛去給慕燁看過身體，想了想還是決定告知宋離一聲：“慕燁已經沒什麼事了。”
宋離應了一聲，問：“那阿愈呢？”
浮月心道慕燁還真是一點希望都沒有。
浮月心疼了一秒慕燁，繼而對宋離道：“阿愈的情況稍微複雜一點，不過也不要緊，隻是可能需要多睡兩天。你要是實在擔心，這兩天就陪著他吧。”
宋離沒拒絕，他本來也是這麼想的。
浮月很快離開，神殿陷入了寂靜之中。
封愈安靜地躺著，眉心卻微微蹙起。他的意識其實很清醒，腦海中回放著昨日與今日發生的一切，又開始回放這一百年來他與宋離相處時的一幕幕。
他看到自己渾身浴血從屍堆中走來，麵對的並非宋離嫌惡的眼神，而是滿含笑意的讚賞。
也看到自己受了傷靠在他身上不言不語，青年便用手指撫摸著他的長發，低聲道：“阿愈下次該小心點。”
畫麵一次次轉換。
直到——
封愈推開木屋走向門外，仰頭時看到青年正靠在樹乾上閉目休息。他的眼眸深深凝視著樹乾上的人影，等回過神來時，人已然出現在了青年的身側。草木香混著夜間淡淡的花香將封愈吹得昏昏沉沉。
恍惚之間，他好像隻能看到麵前的人。
沉睡中的青年有種安靜的美，他的視線如同所有惡鬼，貪婪掃過青年的五官，最後落在對方的唇上。
或許是夜色太過誘人，也或許是仗著身處夢境。
封愈緩緩伏下了身。
薄唇與宋離的柔軟觸碰到之時，隻覺得四肢百骸中鑽入了酥麻和熱流，他幾乎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手指掐上青年的腰，身體相貼，瘋狂掠奪起獨屬於宋離的氣息。
待到喘息聲漸重，封愈的長指撫摸著青年如白玉細膩的肌膚，深刻地明白——
在他低頭那一刻，他便親手放出了心底牢籠裡的野獸。
而現在，野獸徹底蘇醒了。
…
兩日後的深夜，月色如流水靜靜淌入木屋之內，封愈的睫毛輕輕一顫，緩緩睜開了那雙血色濃重的眼。僅僅隻是片刻，在嗅到那股熟悉的草木香後，眼中的血色退散，重新恢複了理智。
然而，當封愈的視線落在半靠在他身側閉目養神的青年時，他又覺得他的理智還未徹底回歸。
他望著那柔軟單薄的唇，忽而回憶起了夢中的滋味。
那麼美妙。
那麼……現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