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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前,宋離並未覺得韓天帶回來的朋友有任何問題。
半個時辰後，他已經快按捺不住心情，捏著拳頭想揍人了。
宋離努力緩和著心情,在原地站定。他回頭看向跟在身後的男人，牽起唇角問道：“慕先生沒有其他事情要忙嗎？”
慕燁如實回答：“沒有。”
畢竟對於他而言,現在在忙的才是要緊事。
雖然來此隻是一個意外。
他與韓天相識幾百年,往日沒什麼聯係，但前幾短時間意外在妖都相遇。到底是說得來，兩人於月下把酒言歡,提了過去不少事兒當做談資。
而後,韓天收到消息說是五位神明要在神都一聚,便打算啟程回神都。分彆時,慕燁顯得蠢蠢欲動。
他是鎮守妖都的大妖,按以往的情況是不允許無緣無故離開妖都的。但如今被賦予鎮守妖都一職的大妖數量增多,其中名為兆尚的大妖更是心思活絡,天兩頭沒事兒找事兒，慕燁看他不順眼，也不想在妖都多待。
他便衝著韓天誒了一聲，抱著雙臂好奇的問：“能帶上我不？你們這五位神明,我隻見過你呢。”
彼時正是黑夜。
無儘的漆黑之中,妖都的燈火隱隱浮現，但更為明亮的是天邊巨大的圓月與無數閃爍的星辰。韓天便站在夜幕之下，抬手間星辰變化,片刻後，他回頭凝望慕燁，臉上浮起似笑非笑的表情，問他：“你確定？你知我擅長推演,可我方才推演出來的……你若是跟我前往神都，多半有血光之災。”
如果說在此之前慕燁前往神都的想法隻到山腰的話，那麼這會兒在聽到‘血光之災’以後，想法已經抵達山巔。
他一隻大妖，於天地之間誕生的應龍，平日裡天不怕地不怕，還真沒遇到過什麼血光之災。
慕燁頭鐵得很，當即便哼笑一聲：“你說得我更要去看看了，我倒是很想知道我能遇到什麼血光之災。”
而今到了神都才知曉，什麼血光之災，明明是桃花債。
想到這兒，慕燁那張俊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幾分。
宋離不知道慕燁的內心想法，但聽到對方這斬釘截鐵的兩個字，眼尾忍不住跳了跳。他正欲開口擺脫慕燁，眼角的餘光卻掃到了站在不遠處的少年。封愈喜著黑衣，很沉悶的顏色總是襯得他膚色白皙，他站在日光退散處，一雙眼抬眸看來，手裡還拎著小籃子，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看到他，宋離心底那點麵對慕燁的煩躁消散了不少，他重新對慕燁露出了溫和的笑容：“抱歉，我先走一步。”
說罷也不等慕燁回答，便邁著長腿衝著封愈而去。
少年站在原地，白倚坐在他肩膀上哢哧哢哧地咬著餅，兩人的身影被落日拉長。封愈靜靜望著迎麵走來的青年，沒錯過對方唇角勾起的笑意。他垂落在身側的手指緩緩捏緊，眸光閃爍間腦海中似乎有無數亂七八糟的想法一閃而過。
最終，停留在封愈腦海的隻有一個念頭——
與慕燁的交談、相處，令宋離感到很愉悅。
可這樣的認知卻令他覺得厭煩、覺得不爽，心底更是有種海浪被卷起，瘋狂翻湧嘶吼著要毀滅所有的感覺。
封愈的唇角抿起，無聲無息的沉默之間青年已然走到了他的身側。
宋離微微俯身，很不客氣地用長指從小籃子裡拿起一個小兔子包子，指尖戳了戳小兔子軟乎乎圓鼓鼓的肚子，他頗為好奇的問：“你做的嗎？”
封愈點點頭。
宋離一手輕輕按在少年腦袋上，笑著道：“我們家阿愈越來越心靈手巧了。”
封愈抿唇。
每次聽到宋離口中說出‘我們家阿愈’幾個字，封愈的那顆早已百毒不侵、無比堅硬的心臟也會柔軟萬分，由衷地感到高興。可如今，喜悅的情緒自然是有，但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纏繞其中，甚至將那喜悅也緊緊包裹住。
宋離暫且沒注意到少年心事，他的注意力被兔子包子吸引去了很多，一口咬下去柔軟香甜的陷自口中流淌，好吃得不行。宋離進食的動作優雅，但小包子過於小巧，沒兩口便吃完了。
他順勢又從小籃子裡拿了一個，正要送入口中，卻察覺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回頭看去，發現慕燁竟然還未離開。英俊的男人滿臉好奇地湊過來，問道：“你們在吃什麼？我能吃一個嗎？”
少年聽聞此話，臉色驀地難看下來。他修長的五指捏緊了小籃子，指關節用力地泛白。垂著眼眸看著籃子裡的小動物包子，明明先前還喜歡得緊，想著要給宋離一個驚喜，可如今他卻覺得這些包子礙眼極了。若是可以，他寧願將這些包子扔在地上將它們踩爛。
“大概不可以。”
突然出現的聲音令慕燁愣了一秒，也令封愈愣了一下。
兩人同時抬眸朝著宋離看去，卻見青年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溫和，在看向封愈時，眼眸微微彎起，繼而對慕燁解釋：“這些小包子是阿愈要帶給老神樹的，慕先生若是想吃，不如去小廚房？從這邊過去大概幾步路就到了。”
慕燁沒想太多，“這樣啊。”
他對這包子是真的挺感興趣，便也聽從了宋離的意見，抬步朝著小廚房而去
待到他離開，宋離含笑看著還呆愣在原地的少年，不由得挑了下眉：“不去給老神樹送小包子？”
宋離口中的老神樹指的是位於神山的一棵千年神木。
但神木已然是個老頭，平時不喜甜食。但凡慕燁清楚這一點，便能猜到宋離剛才的話全都是托詞。
封愈看著宋離，握著小籃子的手指鬆了鬆，那抹過分的白也緩緩退去，他張了張嘴，聲音聽著很低：“才不是給神樹的。”
宋離笑一聲：“不那麼說，難不成你想讓慕燁嘗嘗？”
不等封愈回答，宋離的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似笑非笑：“人家慕燁說想嘗一個的時候，你這臉色黑得跟木炭似的。”
“因為這是給您的，不想分給其他人。”封愈低聲解釋。
“嗯。”
宋離慢條斯理地撚起一個小包子再度送入了嘴裡，聲音聽著有幾分懶散：“要是在路上把小包子吃完了，就等下次再送給老神樹吧。”
封愈一頓。
他聽懂宋離的意思了。
宋離很喜歡他做的小包子，他會在抵達神樹所在地之前將小包子都吃完。
少年漂亮精致的五官終於又露出了幾分笑意。
…
夜晚的家宴是五位神明加封愈以及一個慕燁一起享用的。
封愈一如既往坐在宋離的身側，聽著宋離回答慕燁的各種問題。
而後宋離似乎有些不耐煩，起身說是去小廚房拿酒。封愈見狀，下意識地想要跟著一起去，然而剛剛站起身便被身旁的韓天一把按了下去：“那麼點小事，不用你幫忙。”
說著，視線往慕燁的身上一轉，似笑非笑地開口：“你小子的心思敢不敢再明顯一點？”
此話一出，其他位神明都齊刷刷地看了過來。被四位神明加一個惡鬼用這般眼神盯著看，那滋味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但慕燁這條應龍皮厚實，化作人形時的臉皮也堪比城牆，此刻不止沒有半點不好意思，甚至還反問了一句：“我表現得這麼明顯嗎？”
韓天：“你表現得明顯不明顯先不提，你是不是忘了山瑤是乾嘛的？”
調侃完，韓天頗有幾分意味深長的目光落在慕燁身上：“你膽子倒是挺大，也挺敢想的，敢找堂堂戰神闕臨談情說愛。”
慕燁謙虛：“還行還行。”
兩人簡短的對話隨著宋離的到來而結束，但留在封愈心中的那種怪異感覺卻經久不散。
宋離也很快發現，坐在他身側的少年似乎有了點煩心事，以至於一頓家宴下來，心神不寧的。
入夜，一行人各自回到了自己的神殿。
封愈獨自走在路上，目光劃過不遠處屬於慕燁的修長背影。想起先前慕燁的提議，他的眼神微微一暗。
整個神都隻有五座神殿，因為神明們的習慣，神殿幾乎都是普普通通的小木屋。其中唯獨宋離身邊跟著封愈，所以屬於他的神殿旁還支起了另一個小木屋，那是屬於封愈的小房子。可在提及到晚上住宿的地點時，慕燁卻說他可以住在這個小房子裡。
儘管很快被宋離拒絕，但封愈的心裡卻有不少負麵情緒正瘋狂叫囂著。
令他久久不能平靜下來。
封愈在即將走向小木屋時，腳下的步子一轉，前往了西方。他漫無目的地走了許久，最後竟然來到了老神樹身旁。老神樹於黑夜中緩緩睜開眼睛，繁茂的樹枝撐開似在伸懶腰。慈愛的目光落在封愈身上，他蒼老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小孩是遇到什麼問題了嗎？”
以前宋離也愛叫封愈小孩兒。
那時他覺得這樣的稱呼很好聽，可現在，他打從心底裡討厭。
封愈沉默不言，他抱著自己的膝蓋坐在地上，靜靜回想著今日發生的一切。
他將韓天、浮月等人說過的話全部回味了一遍，再聯想到慕燁對宋離的態度，完全確定了慕燁對宋離的心思。
慕燁喜歡宋離。
慕燁……想把宋離從他身邊搶走。
老神樹回頭，從封愈的口中意外聽到了慕燁的名字。神都這地方不算大，慕燁的到來早就傳得神都人儘皆知，老神樹還聽到了類似慕燁正在追求宋離的傳聞。原本沒當回事，但如今見到封愈的表情，心中頓時猜到了什麼。
他安撫封愈：“對於神明而言，能找到一位伴侶其實並不容易。如果闕臨大人能擁有自己的伴侶，也算是一件好事，尤其是應龍大人實力強大，應當能在闕臨大人身邊陪伴很多年。至於你，你也不必擔心，你是闕臨大人愛護的晚輩，不管如何，闕臨大人也不會拋棄你的。”
明明是安撫，但封愈卻冷了眼神，捏緊了拳頭。
*
第二日一早，慕燁便等候在了宋離的神殿前。
封愈推開窗戶，一眼便看到了身材修長長相英俊的男人笑著跟宋離說話。這一次宋離沒有逆光而站，他的表情毫無遮掩地全部落入了封愈的眼中——
沒有往日那種溫和的笑意，眉心微微一蹙，帶著幾分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