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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潮生回來的這一日,從海灘到他住宅處的道路上擠滿了看熱鬨的百姓。容貌俊美的年輕城主在眾人的簇擁中下了大船,在人群的縫隙之中,百姓看到了城主若隱若現的臉。

現在的瓊洲新城大概有千戶人家,總人口三千五百餘人,除了最開始一百來個村民,近距離接觸江潮生的人並不多。

就算見過江潮生,因為對方王爺加城主的身份,他們不敢抬頭對視他的臉,遠遠瞥一眼,大部分人隻知道城主容貌俊美,氣質清雅高華。

這一次他們當然也不敢盯著江潮生的臉仔細看,怕被當成意圖不軌,然後被那些看起來高大威猛,凶神惡煞的官兵抓起來。但隔著人群,他們注意到了江潮生的手,再踮起腳尖往更近的方向看,擁擠的人群好像被人定住了,畫麵都靜止了下來。

世界都安靜了,隻有江潮生的人是鮮活的,在護衛的開道下,俊美的城主推著不良於行的絕色佳人入了宅院,雕龍畫鳳的沉重大門緩緩的推開,隨即慢慢關攏,把那一片令人心折的豔光鎖在了大宅院之中,徹底隔絕了外人窺探的視線。

去現場看了熱鬨的人提起那時場景,還忍不住嘖嘖感歎,負責剖魚的魚販子說:“乖乖,那手多漂亮,骨頭是骨頭,肉是肉,長得那叫一個恰到好處,那手白白淨淨的,一看就是貴人才能有的手,一點老繭都沒有!比我剖過的任何一條魚都漂亮!”

魚販子識的幾個大字的大兒子說:“爹,怎麼能把魚和城主比,您說的應該叫骨肉勻稱,肌理細膩。”

“對對對,總之就是那麼個意思?”姓張的殺魚販說,“我在人群裡擠來擠去,就看著那個手往前推著,一直沒有放下來,心裡就覺得奇怪,你看咱們正常人走路手都是一抬一擺的,城主一直舉著,肯定有什麼問題。我擠過來擠過去,終擠到了前麵,結果一看……”

說到這裡的時候,他倒吸了一口涼氣。一家子連忙催促他:“結果什麼了?彆賣關子,你趕緊說呀!”

“結果原來是城主推了一把椅子往前頭走,那椅子底下做了四個小輪子,和馬車牛車一樣,骨碌碌往前頭滾,誰有這個本事讓城主推著走啊。”這一次張魚販沒有再賣關子,迫不及待的說了下去,“我看到了那會滾動的椅子上,坐了一個烏發紅唇,肌膚雪白的絕色美人!”

男人連聲嘖嘖,語帶豔羨:“真好啊,城主能得到那般美人。”

雖然美人不良於行,不能夠操持家業,但是那樣一張臉,足以讓天底下的男人為他做出更多。似乎還在回味自己被傾城容色震驚的一幕,然後胳膊就被自己的妻子狠狠地掐了一把:叫你貪圖美色,看熱鬨耽擱了生意,狗男人!

有張家這種純粹看熱鬨的,也有怒氣十足,連著甩了好些名貴瓷器的:“狐媚子不就是有一張臉,憑什麼配安王,還是個殘廢,誰知道有沒有被那群海盜玷汙過,不乾不淨的東西!”

一旁的小丫鬟相勸自己暴怒的主子:“安王迎回美人,說不定是納妾呢,一個不良於行的人肯定不能做城主夫人,隻有您才配那個位置。”

發了脾氣的女子又哀怨起來:“那也得江郎識得我的慧心。”嘴上這麼說,可所有人都盼著生那樣一張臉,畢竟世人大多膚淺,哪怕是沒有內秀,外表好看也足以博得世上九成男人歡心了。

相似的鬨劇還在這座朝氣蓬勃的城市各個角落裡上演,甚至傳到了周邊的望洲還有更遠的地方。

而被熱議的當事人卻和他們猜想的完全不一樣,江宅的大門一關,可憐的絕色美人就身手相當矯健的從輪椅上跳起來,直接跳到江潮生的身上。裝了一路嫻靜清冷,端莊優雅的小鮫人一點都不講規矩的摟住了自家恩公的脖子:“穿這身衣服可難受了,潮生,你幫我解開,我要遊水!”

姬玄冰自己就能丟掉外套,層層疊疊的絲縵經過繡娘精湛的技法織成了小鮫人外頭罩著的這件仙氣飄飄的華麗衣裙。

雲彩霓群被隨意的扔在池塘外的草地上,像是從天空墜下的一片雲彩。糖果色的外衣剝落之後,並沒有出現甜美的果肉,因為裡麵還有一層更貼身的包裝。

姬玄冰內裡穿了一件特製的連體衣,上半身就是很正經的內襯,雪白雲錦裁剪而成,貼身又柔軟,但是下半身很是彆致,因為褲腿的位置還連接著兩截短短的假腿,粗糙的程度是肉眼都可以看出的蒼白虛假。

這條特質的連體衣自然不可能存在拉鏈這種跨時代的產物,所有連接的地方都是絲帶,就是一根根細細長長又繁複的糾纏在一起的絲帶,幫助這條活蹦亂跳的小鮫人完成了今天在數千人麵前的盛大表演。

屬於瓊洲新城的居民不算特彆多,但是還有很多在此地討生意的外來客,他們一起參與了這場熱鬨,轉頭就會把所見的一切告知給自己身後的主子。

江潮生的手指放在了繁複繩結上某個漂亮的蝴蝶結上,纖長的手指輕輕一拉,靈巧的穿梭了數回,幾乎連成一片網的繩結便在轉瞬間散落開來,讓假腿跟著褲子一起滑落,露出來閃閃發光的魚尾巴。青年眉眼透著幾分愉悅,就像是拆了一份包裝精心的禮物。

“呼……”姬玄冰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江潮生輕輕在魚尾上拍了拍:“你不是想要遊水嗎,去吧,我讓人提前換了一道新水,是特地從略遠的地方引來的海水。”

黑發的小鮫人綠琉璃似的眼珠一轉,摟著情郎的脖子撒嬌賣癡:“這裡離池子太遠了,我坐了一路,尾巴都麻了,潮生,你抱我過去好不好?”

這麼一個活色生香的小美人在懷裡撒嬌,隻要是個正常男人都不會拒絕。江潮生眼色一暗,知道懷裡的鮫人隻是單純想偷懶,卻還是應眼托著對方的尾巴走到養魚池附近,彎腰把小鮫人放進池水中。

他的動作極穩,沒讓姬玄冰感受到哪怕是一點顛簸。回到水中,鮫人也不能推脫自己柔弱無力。鮫人要是得了水還不行,豈不是要讓人看笑話。

姬玄冰在水中起伏,景美人更美,可惜好景不長,沒一會兒,黑色的汁液便順著他的頭發落了下來。

姬玄冰摸了摸自己臟臟的頭發,對著清澈的池水一照,慌慌張張遊到岸邊:“潮生,我的頭發掉色了!”

姬玄冰的頭發一直是藍色的,這種發色彆說瓊洲,就是整個大陸都找不出一個。但今天,他在眾人麵前的首次露麵確是烏發碧眼。這在外人眼中的滿頭靚麗青絲,當然是用時下流行的染發膏給染的。

大黑豆放進醋中浸泡兩天,過濾掉多餘的雜質,就是天然的黑色染發膏,不用自己做,直接就能從鋪子裡買到。不過這種純天然又廉價的染發膏,保持不了太長的時間。小鮫人不過是遊了一會兒水,頭發就從純黑色變成了隱隱約約的黑藍色。

江潮生語氣稀疏平常,並沒有把這當成一件大事:“掉了便掉了,不礙事。”

小鮫人癟了嘴:“可是我喜歡我的黑頭發,看起來和恩公一模一樣。”其實他也喜歡自己原本的頭發,可誰都喜歡新鮮,姬玄冰還沒過那個新鮮勁。

江潮生道:“你是鮫人,是海的子民,藍發是大海對你的饋贈,魚尾巴也是,我喜歡你的魚尾,也喜歡你的頭發。”

他原本也沒打算讓姬玄冰一直染發,隻是今日對方第一次在那麼多外人麵前露麵,要給人留下一個同類的第一印象。

彆看這些百姓大多心地善良,但有句話叫非我同類必誅,姬玄冰作為深海異族,很容易成為眾矢之的。大多數漁民都是以海為生,他們以前出事,隻會怨自己運氣不好,老天爺不眷顧。若知道姬玄冰是鮫人,在有心人的推動下就會有臟水潑到姬玄冰頭上。隻是作為人類之一,江潮生並不想同小鮫人講述同類的卑劣。

姬玄冰摸了摸自己的頭發,聽恩公這麼一說,他更喜歡原本的藍頭發了,畢竟他還是很愛大海,也愛自己。他可是一條自尊自愛的小鮫人,有了恩公,就不會輕易變心。

“其實我也喜歡自己的藍頭發!我可是從一而終的鮫人,從一而終的喜歡潮生!”再一次在恩公跟前表明了自己真心的小鮫人又忍不住苦惱起來,“可是現在這樣不黑不藍的,看起來臟臟的,好醜哦。”

江潮生不嫌棄,他也嫌棄。鮫人是天生愛美的種族,愛彆人美,也愛自己美。

“頭發臟了,我幫你洗了就是。”他走到井水邊,“到這裡來,我用清水替你洗。”海水看著清澈,裡麵還是有很多鹽分和其他物質。

江潮生也沒有喊彆人進來伺候的意思,一方麵是因為,姬玄冰的秘密目前隻有他一個人知道,對方現在人身魚尾,外人一來肯定露餡,白費了這麼多功夫做偽裝。

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姬玄冰其實並沒有他想的那麼親人。當初染頭發的時候,已經穿好特製衣服的小鮫人根本不肯讓彆人上手,差一點就沒控製住長出利爪和獠牙抓傷侍女。哪怕彆人的動作再熟練,再溫柔,隻要不是江潮生就不行。為了彆人的性命著想,江潮生這個做主子的隻好擔起這份甜蜜的責任。

“太好了!”姬玄冰就等著江潮生說這句話呢,幾乎是後者剛開口,他就歡呼一聲跳出來,迅速的搬了一個藤椅和一個木頭小凳子在水井邊上,然後相當熟練的躺好。

這一次他的動作非常快,完全不像初次見麵的時候那樣走一步停三步,挪起來慢吞吞的。反正在外人麵前他已經是恩公的人了,有名分的小鮫人尾巴都要抖起來了。

就算恩公發現了自己陰險狡詐的真麵目,不想要小鮫人了,他也是絕對不可能讓恩公始亂終棄的!

江潮生還沒從養魚池邊上過來,姬玄冰手一抬,都不用費力的舀水,清澈的水流就從水井裡噴湧出來,全自動的衝刷他的頭發。染發膏的汁液被水流衝刷下來,把墨藍色的頭發漸漸衝刷成更為明澈的海藍色,小鮫人迫不及待的催促說 :“我準備好了,潮生幫我洗頭發吧!”

雖然他自己就能完成全部的工作,但是有些事情自己乾就是不一樣,自己的手指梳頭皮完全沒感覺,恩公靈巧的手指梳過他的頭發,好像也帶來了一陣陣電流,讓他感覺渾身酥酥麻麻的,魚尾巴都忍不住卷起來又舒展開。不過為了避免江潮生太辛苦,姬玄冰就把不重要的事情都做完了,他還是要努力偽裝一下,做一條貼心乖巧的小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