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與天色平分,雲霞染上紅綢緋紅。
吉時已至,宋青嬋與周朔共執牽巾拜過祖宗與周老爺,就跟著送娘一同進了貼了囍字的房中。
既至新房,夫妻二人須得對拜,紅蓋頭半遮半掩,美人半遮麵。周朔抬眸瞥上一眼,雖然看得朦朧不真切,也也知曉,今日的宋青嬋,必然是比平日裡還要嬌豔美上幾分。
他竟有些厭煩,成親這些繁瑣之事了。
一拜之後,抬起頭來,周朔壓抑不住的在她耳邊說了句:“好看。”
磁性的聲音從耳邊擦過去,喜娘覺得兩個人好像有些不對勁,便看了過來,但兩個人都正色,又似乎並無不妥。
誰能想到,紅蓋頭下的一張臉頰,紅得滴血。
她悄悄將手靠過去,同心結下,在周朔的手背上輕輕撓了下。
像是在嗔怪,又像是在撒嬌。
周朔嘴角都揚了起來。
拜禮過後,夫妻兩個人坐在床邊,床上撒滿了金錢彩果,落在兩個人的身邊,喜娘說了些吉祥話,才各取兩個人一縷頭發,用緞帶係在一起,稱為合髻。
合髻之後,就要喝交杯酒。
彩帶連著兩盞酒遞來,宋青嬋與周朔互引,她仰頭將一口酒喝光,隻覺得澀口,順著喉嚨往下,便有些灼人。
她朝著周朔看了眼,他凸起的喉結滾動,一口喝下,依舊能麵不改色。察覺到她的目光,周朔咧開嘴朝著她一笑。
交杯酒罷,兩個人將杯盞擲於床下,喜娘打眼一看,一個仰著一個倒扣,喜娘喜笑顏開,興致衝衝吆喝起來:“大吉!大吉!”
等在一邊的秦郅上來給喜娘封了個大大的紅包,喜娘笑得更加開心,吉祥話說得溜極了。
外頭的喜宴已經擺上,熱熱鬨鬨,喜娘瞧了眼還端坐在床邊的高大男人,正笑得露出兩顆虎牙,都沒了平時的淩厲駭人感。
喜娘也不意外,這樣漂亮的一個新娘子,哪個男人娶了不歡喜?
喜娘道:“新郎官兒,咱們去外邊兒喝酒去吧?”
“去外邊?不入洞房?”周朔問。
“
噗。”
“哈哈。”旁邊的人不禁笑出聲,宋青嬋也被他的話給弄得羞赧,小手在他的後腰上輕輕捶了下。
阿朔不知羞。
還未入夜,入什麼洞房。
秦郅笑得眼淚都快要出來了,“哥哥,你就算性急,也不急於這一時啊,瞧把嫂嫂給羞的。”
周朔耳根子也紅了起來,貼在垂首的宋青嬋耳邊低聲囑咐:“青嬋,我會儘早回來的,等我。”
“嗯。”她應了一聲,如同蚊呐。
周朔一步三回頭,在秦郅的托拉拽之下,從新房中出去。喜娘掩唇笑著,將紅帳放下,“新娘子放心,新郎官兒知道心疼人,不會讓您多等的。”
宋青嬋點了點頭,莫名的卻又有些想要周朔遲一些回來。
夫妻之間,是要做那種事情的。
宋青嬋不懂,卻也知曉,做那事兒的時候會疼。
尋常家嫁女兒時,阿娘都會將這種事的經驗傳授些,甚至有的,阿娘還會給她們準備上小畫冊,讓她們新婚之時不會那樣疼。
但她沒有阿娘,宋老爹也沒這方麵的心思,就算是有,也不好意思和她說。
宋青嬋毫無經驗,一頭霧水。
再看周朔,怕也是什麼都不知道,隻有一股蠻勁。
現在想想,竟生了幾分懼怕的意味,向來冷靜的她,靜不下來了。
喜宴已開,周朔被府衙的兄弟們拉著去喝酒,他們一群壞胚子,隻想要把周朔給灌醉了。酒水一盞又一盞,一壺又一壺,周朔來者不拒,結果沒等到他喝醉,邵峰他們已經歪七倒八,連碗都拿不穩了。
周朔往後院的方向看了眼,又被彆的親戚朋友們拉著去說話了,根本就沒機會從宴席上脫身。
今日岐安府的熱鬨,即便是夜色攏住,也驅不散。
星月掛在天際時,賓客總算是離開了不少,入目是殘羹冷炙的兵荒馬亂。
饒是周朔海量,也被今日賓客的你來我往,灌得有些飄忽。
好不容易等到能去新房找宋青嬋了,又被秦郅給攔了下來,秦郅今日也穿的格外倜儻,一雙桃花
眼裡風流流轉,不知多少女子要為他傾心了。
秦郅折扇擋住笑,隻留下一雙眼,細細一嗅,大抵就知曉周朔今日怕是喝得有些多了,“他們可真是異想天開,竟然覺得自己能灌醉你。”
要知道,在邊陲的時候冬天裡冷,要是沒法子取暖了,就取幾壇子酒出來喝上兩口,喝了還能讓人提起精神來。
年複一年,周朔的酒量也不是常人能比得的。
這樣如何能灌得醉。
周朔不耐地繃著唇,急的握緊了拳,“阿郅,夜深了,還不去歇息?”
“我知道哥哥你急,但我確實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與你說,是關於將軍的。”
“將軍?”周朔立馬就想到了月前送到東都的信,莫不是東都是真的出了什麼事情?想到這裡,周朔便跟著秦郅去了。
好在,事情並沒有周朔想的那樣糟糕。
將軍已經知道了覃元一道的事情,他對此也已經有所警惕和察覺,想來是如今聖人重病,已經數月不曾上過早朝,加上大祁儲君之位一直懸而未決,導致不少人都有了些小動靜。
不過魏將軍也會注意著,不會讓事情的影響發展太快。
為今之計,隻有讓聖人快快將儲君定下來,即便到時候那些野心勃勃之人想要逆反,魏將軍也能護著儲君登記,平定四海。
魏將軍來信的前半截是這樣寫的,後半截就全都是關於周朔的婚事了。
他還加急派人送了賀禮來,也讓周朔成親之後,把媳婦兒也帶回東都去瞧瞧,他們那夥兄弟們,都等著看嫂子呢。
秦郅念到這裡,周朔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袋。
頭頂的紅綢在涼爽的夜風裡翻湧,好像也將周朔的臉襯得泛紅。
“等過段日子,青嬋的書院穩定下來了,我就帶她回東都去見將軍。”
“如此正好。”秦郅將信收起,也注意到最後一行,魏將軍吝嗇的用一角來寫了他的名字,讓他速回東都,應當是怕東都之內會生變故,需要他回去鎮鎮場。“啪”的一聲合上折扇,“大哥,既然你也已
經成了親,將軍也催我回東都了,我怕是也不能久留岐安府。”
“你要回東都了?”周朔酒醒了大半。
雖然他什麼話都不會說,但還是希望能夠和秦郅在一處的。
“的確該回去了,嫂嫂的書院也馬上要建成了,後續就能開始招收學子,我看啊,春闈後過不了多久,咱們就又能在東都見了。”
周朔雖然遲鈍,也算不上蠢。
秦郅在這個節骨眼上回東都去,怕是東都的情況不像是魏將軍說的那樣輕鬆,將軍需要秦郅回去幫忙。
既如此,周朔也不強留了,“什麼時候動身?”
“將軍催得急,我不能久留,明日就動身回去了。”
“好,那你回了東都,記得代我向將軍問好。”
“那是一定。”
樹影婆娑下的絮絮叨叨,並未說上多久。
周朔便急著回新房裡去見宋青嬋了,他想到心上人頭頂紅蓋頭的模樣,便心癢難耐,想要挑開那一層紅紗,看她。
大紅燈籠高高掛著,長廊下一路蜿蜒,紅色光暈照在地上,通紅一片。
就連他快步向前的黑色影子裡,都像是彌漫上一層旖旎的紅。
路上遇到了許多收拾喜宴殘局的丫鬟小廝,見周朔行色匆匆往新房的方向而去,都抿嘴偷偷笑。
沒多久,周朔就已經站在了新房門外。
沉重的呼吸頓在胸口裡,與他一門之隔的,是他心心念念許久的宋青嬋,他最喜歡最想要娶回來的宋青嬋。
她就在裡麵,等著他掀開紅蓋頭。
深深吐出一口濁氣來,周朔推門闊步進去,龍鳳燭已經點亮,將整個屋裡都照的透亮緋紅。他側頭看去,嫁衣嫋娜的身影正靜靜坐在床邊,雪白的手指,緊緊攥著披帛。
周朔恍然一笑,原來青嬋也如他一樣緊張啊。
他灌了自己一口水,一步一步朝著她走去,腳步沉穩,沒有醉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