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林詩然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著覺。
林佩姿白天的話語猶如魔咒一般縈繞在她的腦海裡。她煩躁地又翻了個身,還未間隔兩秒,又重新翻回了原來的姿勢,又間隔了幾秒,她索性將被子扯來蒙住腦袋,最後,她還是放棄掙紮,坐起身來,穿上外套,走出房間。
北京的初秋夜晚,已經褪去了夏夜的熱浪,增添了幾分涼意。林詩然走在院中,不由縮了縮脖子,四周很靜,靜到她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咦?堂屋的燈還亮著。難道舅舅還沒睡嗎?
舅舅有深夜寫文章的習慣,這一點林詩然是清楚的。
她躡手躡腳的走到堂屋下的牆根處,向裡麵張望,試圖應證自己的判斷。
“阿嚏”
林詩然毫無征兆地打了個噴嚏,她慌忙捂嘴,卻聽堂屋裡傳來大釗先生的聲音:“是然然嗎?進來吧。”
林詩然悄悄地做了個鬼臉,什麼時候舅舅有了“穿牆眼”了。她走進堂屋,乖巧的叫了聲“舅舅”。
大釗先生放下手中的筆,慈愛的望著林詩然:“怎麼著,睡不著?有心事?”
林詩然也不等大釗先生招呼,自顧地坐了下來,撇著嘴,可憐兮兮的看著自家舅舅。
半晌,
林詩然才開了口:“今天姑媽和我說,她希望我以後能掌管蘇家……”
“我就知道你要提蘇家。”大釗先生一副料事如神的模樣,隨即起身,活動著筋骨。
林詩然將手肘放在桌上,用手撐著臉:“舅舅,我常常有一種感覺,我從未離開過蘇家。”
“這就對了,”大釗先生緩步走到林詩然的身旁說道,“因為你確實沒有離開過蘇家。離開蘇家就意味著放棄裡麵的一切,你能棄你的姑媽於不顧嗎?”
林詩然果斷地搖了搖頭。
“然然,其實蘇家從來都沒影響過你什麼,隻不過它一直是你心裡的魔障。隻有在泥潭中的人才會拚命的擺脫泥潭,這麼些年,你一直在想辦法擺脫蘇家,是不是你將自己一直置於蘇家之內?”大釗先生溫和的說道。
林詩然若有所思,好像真是這樣。
大釗先生重新坐回了桌案前,和林詩然麵對麵,在油燈的照映下,林詩然突然發現,自己的舅舅好像從來都是這樣和藹可親的,也沒見過他生氣時是什麼樣。
“再說回掌管蘇家,你願意掌管蘇家嗎?或者,我換個問法,掌管蘇家是對你自己未來的規劃嗎?”大釗先生的聲音很輕,隻足以讓林詩然聽清。
如果僅問她自己,她是有明晰的否定答案;可是一旦加入了她的姑媽這個因素,這個答案就變得模糊起來。
“舅舅,如果我不掌管蘇家的話,姑媽會失望的。您都不知道,姑媽和我說我是她唯一的希望。想想她這些年在蘇家受的委屈,如果我再讓她失望的話,她一定會活不下去的。”林詩然有些焦慮的撓了撓頭發。
大釗先生看見自家侄女煩惱的模樣,反倒是笑了起來:“你的姑媽沒有那麼脆弱。她之所以這麼告訴你,是在為自己繼續待在蘇家找理由,沒有你,她照樣能活下去,隻是她告訴自己,她是因為你才會在蘇家活下去的。”
舅舅的話倒是給林詩然提供了一個新思路,她從來沒有這麼思考過。她隻是覺得奇怪,為什麼姑媽不願意和蘇寧城離婚?
“然然,舅舅知道,你需要時間,去戰勝心裡的魔障,我期待有一日你會告訴舅舅,你想通了。”大釗先生的話語永遠是溫暖而充滿力量。
林詩然看著大釗先生,重重地點了點頭。
東方吐白,高君曼便起床了。
她高興,延年、喬年今兒到北京。
她是打心眼裡心疼著倆孩子,也不知道他們最近在上海過得怎麼樣。
沒多久,陳仲甫先生也起床了,他打著哈欠,緩緩地走到院中,看見高君曼在廚房忙碌,隨口問道:“喲,今兒怎麼了,起這麼早?”
高君曼沒好氣的回答道:“今兒延年、喬年到北京,你這當爹的不知道啊?”
“噢~是今兒嗎?”仲甫先生坐在院裡的搖椅上,“這倆小子來啊,也用不了這麼大陣仗!”
高君曼無奈的不遠處的搖椅輕晃:“你呀,活該延年、喬年不認你!換做是我,我也不認!”
仲甫先生沒有回話,緊閉雙眼,許是在搖椅上睡著了。
睡著了嗎?當然沒有。仲甫先生現在的內心滿是波動:
這倆小子也不知道瘦沒瘦,吃了多少苦,待會見到我,會不會爽朗地叫一聲“爸爸”?
不可能,不可能,陳延年那小子倔得很,斷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的,喬年倒有可能。
嗯……但是有延年在……喬年也就不可能了。
什麼?我主動熱情招呼他們?
哪有父親倒貼兒子的道理?不行不行不行……
說到陳延年那小子倔,
這倒挺像他老子我的……
想到此處,仲甫先生的臉上浮出了一絲笑意。
“喲,世炎來啦?”趙紉蘭這一早正在打掃庭院,隻見趙世炎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