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倆乾嘛?”林詩然掙脫了她倆的鉗製。
“不能讓你闖禍!”易群先耐心地說道。
“誰闖禍了?”說完,林詩然眼睛滴溜溜地一轉,就搶先一步進了琴室。
易群先和柳眉拉了個空,她們頭疼地看著這個小妮子。於是,兩人當機立斷,要找外援,由柳眉負責通風報信,易群先負責臨時接應。
林詩然表示,你們對我也太沒信心了吧?
林詩然走進琴室,剛好沈墨川一曲彈罷,外麵駐足的學子們都不約而同的鼓掌。沈墨川略帶謙遜的欠了欠身。
“莫紮特的《小夜曲》。沈先生果然是個才子啊~”林詩然鼓著掌,微笑的看著沈墨川。
沈墨川一眼就認出來女孩是那天他撞到的那個病弱少年的姐姐,女孩給他的印象也不太好,有些霸道、有些蠻不講理、有些跋扈,尤其是他看到她對少年幫助扶起她弟弟時,她對那位少年強硬的態度。看樣子,又是來找他麻煩的:“原來是你啊。”
“我還以為你忘記我了呢?”林詩然走到了鋼琴前,輕輕按動其中一鍵,“我叫林詩然。”
“沈墨川。”沈墨川的態度自然也不太友好,“你也會鋼琴?不知道林小姐是否有興趣切磋一二?”
林詩然聽出了沈墨川話語間的敵意,很好,正合她意。
易群先知道林詩然會鋼琴,這點,她倒是不擔心,關鍵是她擔心的是,這中間濃濃的□□味:
這柳眉,怎麼還沒回來?!
女孩和少年的挑戰很快就被窗外的學子們傳了出去。
陳延年等人正在亭子裡正討論著,卻不斷地有人奔向琴室的方向。
同時,大家也都在奇怪,林詩然她們怎麼還沒有來。
這時候,傅斯年跑了過來,看見鄧中夏等人還聚集在亭子裡,說道:“你們怎麼還在這?琴室那邊兩個人切磋琴技,你們不去看啊?”
柳眉也跑了過來,將事情說了一遍,隻是她一不小心,說成了打架。
“什麼?不是切磋琴技嗎?是然然啊?”傅斯年胖乎乎的大臉上寫滿了吃驚。
陳延年等人一聽,二話不說就趕緊過去,尤其是白逐,一聽到對方是沈墨川,都不知道該擔心哪一方了。
趙世炎看著白逐擔心的模樣,以為她是擔心沈墨川,眼神略微一暗。
林詩然坐在鋼琴前,看著眼前的黑白鍵,回憶拉扯,想起六歲的時候,姑媽拿著戒尺,隻要一個音符彈得不對,背上就會承受戒尺帶來的疼痛。蘇家的點點滴滴又回轉在她的腦海裡。後來,她將彈鋼琴作為了她發泄不滿的工具,也倒還好,一點一點地熬過來了。
她想,趁這個機會,嘗試著麵對自己一次。
陳延年等人到的時候,林詩然已經開始彈奏了,她的琴聲不似沈墨川的悠揚,手指在琴鍵間掠動,猶如汪洋中不時蹦出的水花。
在林詩然的世界裡,現在隻剩下自己,她已經完全沉溺於琴聲之中。她和琴已然融為一體。她不用看譜子,因為這首曲譜深入骨髓——《夜後詠歎調》,一支複仇的曲子。
“然然居然會彈鋼琴?”郭心剛有些不可置信。
“然然可是每天都在給我們驚喜啊!”氣氛組何孟雄也點了點頭說道。
白逐看到是這個場景,不由鬆了半口氣:“柳眉,你不是說他倆打架嘛?”
“我。。。”柳眉語塞,隻能撓了撓頭發。
與此同時,
蔡元培正引著文科老師們在校園裡漫步,正值走到琴室的附近:“仲甫,課程的事,你還是多費心!”
“蔡公哪裡話,我儘力就是了。”仲甫先生笑了起來。
激昂的曲調從琴室傳來,他們不由被吸引,前往琴室。卻見這裡已經裡三層外三層圍滿了學生。
他們好不容易上了樓。先是看見林詩然大吃一驚,再來和陳延年等人相遇,陳延年等人向先生們問好。
辜鴻銘老先生不由開口說道:“琴技雖好,定是下過功夫,隻是這小姑娘有心事啊~”
“辜老,何以見得?”黃侃先生問道。
“這首曲子是1791年奧地利作曲家莫紮特所作,名為《夜後詠歎調》。是大型歌劇《魔笛》的最後一章。是一位繼母向女兒女婿複仇時所唱。這首曲子可是女高音的試金石。按道理來說,應該是歐洲交響樂。”辜鴻銘頓了頓,繼續說道,“這小姑娘心中有恨,和這首曲子產生了共鳴。不過,這小姑娘的琴技倒是非常好。孺子可教。”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辜鴻銘的臉上流露出他不輕易流露的欣賞。
所有人都沒有說話,默默地聽著辜鴻銘的科普。
其實仲甫先生等人也都聽出林詩然琴音裡蘊藏的意味。
大釗先生輕輕歎了口氣,對仲甫先生說道:“然然還是沒忘記仇恨喃!”
仲甫先生安慰著大釗先生說道:“然然小時候遭受了那麼多,哪能說過去就過去!”
“守常,你有沒有想過讓然然去美國深造鋼琴?”胡適先生的眼睛裡閃著光芒,今天的林詩然確實讓他們又眼前一亮。
胡適先生的插話並沒有得到兩位先生的及時回應。半晌,大釗先生說道:“再說吧。”
“守常,然然如果去了美國,一定是非常有前途的。你看,然然的鋼琴彈得這麼好。。。”
胡適先生似乎想勸動大釗先生,但是卻被一邊的仲甫先生打斷道:“適之!”
仲甫先生轉過頭來,看見自家兒子目不轉睛地看著林詩然,出了神。
陳延年靜靜地看著林詩然,女孩齊肩短發,此時的短發彆在耳後,女孩的神情很專注,眉頭微微皺起,似乎是想到了不好的事情。她的娃娃臉從側麵看起來肉肉的,小嘴微撅,帶著幾分倔強。她的袖子胡亂地挽在手肘部,少了幾分嬌氣,多了幾分乾練。
想起剛剛辜鴻銘先生的科普,延年劍眉微皺,不禁有些為她擔心。
仲甫先生碰了碰大釗先生道:“守常,咱倆可能要做親家了。”
“親家?”大釗先生有些奇怪地看著仲甫先生。
仲甫先生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延年和然然有點意思,我早就發現了,隻是吧,又說不好。”
“真的假的?”大釗先生笑了起來,大胡子呈舒展開來的“八”字型,“你彆忘了,延年可是有‘六不’啊!”
“我是他老子,我還不知道他!”仲甫先生篤定地說道。
一曲終了。
全場掌聲雷鳴。
林詩然這才發現來了這麼多人,她都被嚇了一跳,她禮貌地欠了欠身,然後得意地昂起了小臉,對沈墨川說道:“如何?沈先生?”
“林小姐果然琴技高超!”沈墨川露出了一個沒有溫度的笑容,林詩然的琴技確實超出了他的預料,“沈某甘拜下風。”
林詩然搖了搖頭,說道:“其實你我難分伯仲,我不貪這虛名。”說完,林詩然便轉身就走。
“林小姐,”沈墨川叫住了她,“你的琴聲裡包含了無限的仇恨,看來,林小姐有心病啊~”
林詩然陡然變臉。
“完了完了!”易群先不由扶額。
白逐、延年等人也趕緊擠進了琴室。
大釗先生等先生們也擠了進去。
一看到這個情況,先生們心裡都有數,肯定是沈墨川和林詩然之間存在了他們不知道的矛盾。
還沒等林詩然回擊,蔡元培趕緊出麵說道:“沈先生,然然性格略有些乖張,如果她有得罪你的地方,還望你原宥。”說完之後,又對然然說道:“然然,來,介紹一下,這是沈墨川,是。。。”
“代課老師。”林詩然知道蔡元培和稀泥,這是校長,不能駁麵子,她還是沒好氣的說道。
“你怎麼知道?”大家都奇怪地望向林詩然。
林詩然舒了口氣,走到了沈墨川的麵前,歪著頭說道:“我不僅知道你是代課老師,我還知道你有女朋友。”
“然然,你怎麼會知道?”其實白逐都想好了,如果林詩然為難沈墨川,她就打算說出來,畢竟她再也想不出其他理由,肯定是因為看電影的事情,但是看電影為什麼會惹林詩然不高興,她就不是特彆清楚了。
林詩然伸手從沈墨川後頸衣領外套和襯衫之間拿出了一片銀杏葉,說道:“你的身上有香水味,這款香水是1912年創製的L\'Heure Bleue,又名藍調時光,是一款女性香水,除非你有特殊癖好,否則應該是你早上接觸過的女性使用的。這款香水很貴,不會是平民使用,所以,女孩家境不錯,應該是個大家閨秀。”
林詩然頓了頓,繼續說道:“再來就是這銀杏葉,據我所知,離法文進修館不遠就是公園,這個公園裡剛好有棵銀杏樹,樹前有長凳。銀杏葉插在你的外套和襯衫之間,且葉尖朝下,說明銀杏應該是飄落時,夾在了衣服之間。雖然北大也有銀杏,但是那棵銀杏樹,無論你從任何一方到琴室,都不會路過。”
林詩然又指了指沈墨川中指上的戒指說道:“最後就是戒指咯,你的這款戒指發明於1902年,是阿姆斯特丹的Asscher,起初是專門為皇室設計的。看你的戒指這光潔度,應該是今早買的吧?戴在中指上,有訂婚或者是有心儀對象的意思。結合你的時間推算,你早上六點起床,收拾加上早飯時間差不多就是七點半左右。八點和你女朋友見麵在公園敘話,買了鑽戒,十點左右到達北大,完全合理!”
“那他是代課老師呢?”胡適先生問道。
“因為琴室。如果沒有音樂課,琴室是不會開門的,他能開琴室,還能在裡麵彈琴。而且根據他的琴技,結合他是法文進修館的學生以及北大先生們的名單來看,代課老師完全符合!”林詩然從容地回答道。
說完,林詩然向沈墨川伸出了手:“沈先生,之前對你有誤會,我林詩然向你道歉!”
沈墨川鬆了一口氣,其實在剛剛的過程中,他就已經對這個女孩沒有敵意了,他覺得她冰雪聰明,他握了上去:“林小姐,我們冰釋前嫌!”
“然然,今天簡直讓我刮目相看喃!”柳眉歎為觀止地點了點頭。
柳眉的話很明顯引起了大家的共鳴。
陳延年不覺浮現出一絲笑意。
林詩然就像一本書,表麵看起來淺顯易懂,越看越發現,她的與眾不同。
辜鴻銘老先生、黃侃和申叔沒有進到室內,聽完了林詩然的一番話,辜鴻銘老先生不由一陣感慨,讚賞的態度不由言表:“這小姑娘邏輯清楚,條理性很強,是個卓越的苗子啊!”
“辜老,你可彆忘了,她是李大釗的外甥女。”黃侃先生在旁邊說道,臉上頗有惋惜之意。
“李大釗的外甥女?”辜鴻銘老先生眼睛微眯,思量了半天,輕輕歎了口氣,“唉,又是個新青年喃!”
說完,就邁著他年邁的步伐離開了。黃侃和申叔也隨著辜鴻銘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