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詩然看著家丁們逃離的背影,鬆了一口氣,現在還能嚇唬得住他們,一旦自己已經沒有蘇家份額的事情傳了出去,那就想嚇也嚇不住了。
她回轉身看向眾人,眾人都是一派擔心的表情,林詩然鼓了鼓小臉,試探地問道:“怎麼啦?被我嚇到啦?蘇家人就得這樣收拾,講道理是講不通的。”她像是開玩笑又像是解釋。
她是不樂意在他們的麵前展現自己的這一麵,因為這一麵連她自己都很厭惡。可是蘇家的人都在逼她,總是在他們在場的時候挑釁她,她想保護大家,她知道如今的局麵也有蘇家的參與,而蘇家參與的理由是她,所以,林詩然的內心深處是一種愧疚。
她不想拖累任何人,她也不能拖累任何人,小時候在蘇家她是一個人,長大後對付蘇家仍然隻能是她一個人。這是她招惹的,這是專屬於林詩然的魔障。
“然然,你。。。”大釗先生似乎是想說什麼,可是終究是沒有說下去。
倒是易群先開了口問道:“然然,你沒事吧?”
“沒有啊,怎麼會有事?”林詩然笑著說道。她不能讓他們擔心,不是嗎?
其實剛剛林詩然的狀態確實讓大家都為之一怔,他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林詩然,囂張跋扈、冷酷狠厲。這不是大家認識的林詩然,然然不是應該是熱情活潑、古靈精怪的小女孩嗎?就算她上次在琴室的時候,性格略顯乖張,但是也不及她今日般的凶狠。
大釗先生似乎回到了見到九歲林詩然的那天下午,剛剛他又看見了她,她就像另一個林詩然一樣,如影隨形地追隨著現在的她,時不時地跳出來,向全世界宣告她的存在。(詳見chapter3)
大釗先生想,然然還是沒有突破心裡的魔障。
“行了行了,走吧,不是要去紅樓嗎?”林詩然走了兩步,卻見大家都沒跟上來,她回轉身,小嘴微撅,很自然地左手挽上了離她最近的大釗先生,右手挽上了離她最近的陳延年,把兩人往前麵拽。
林詩然挽大釗先生不稀奇,可是挽陳延年就很稀奇了。
林詩然表示,確實不是故意的,主要是這兩人離她最近,大家又都沒跟上,隻能用這種強製性辦法了。
大釗先生微微側目,看著林詩然毫無察覺地挽著陳延年的胳臂,而陳延年臉紅到了耳根處,卻沒有縮回手,任由自家外甥女拉著。
大釗先生不解,難道正如仲甫所言,延年喜歡然然?不可能不可能,哪有喜歡對方還五天一大吵三天一小吵的?像世炎和白逐,那一眼就能看出來,然然和延年頂多也就是兄妹吧~
陳延年表示,守常先生彆多想,縮回手這種方式當時確實沒想到。
一路上,大家都沒有說話,各自心裡都有小九九。(見本章最後)
到了紅樓之後,大家都迅速進入了辦正事的狀態。
“延年,接下來你們有什麼想法?”大釗先生正色道。
陳延年站起身來闡述想法:“我們是這麼想的,首先,就是不動聲色,一定要在下一周的國會辯論會上,揭穿他們的陰謀。最好能說服易群先的爸爸反戈一擊。然後我們打算跟蹤張豐載,看看能不能找到他收買這些記者的證據。”
林詩然半撐著頭聽陳延年說話,跟蹤?隨即大眼睛一亮,將手舉起來,脫口而出道:“我可以去跟蹤!連他有多少個相好我都能扒出來!”
大家的目光都聚向林詩然,誰不知道啊,林大小姐上次跟蹤自己的姑父跑去了戲園,還遲到了讀書會。(詳見chapter8-9)
當然啦,還有一件大家不知道但是陳延年知道的事兒,某人前一陣兒跑去跟蹤蘇明玫跟去了八大胡同。
陳延年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反駁道:“你去跟蹤?是又去戲園還是去喝咖啡?”
大家都憋住了笑意,整個商討會上的氣氛突然好像沒那麼沉重了。
喝咖啡?那不是上午張豐載的梗嗎?(詳見chapter31)
能說什麼?這能說什麼?
林詩然狠狠地瞪了陳延年一眼,嘟起小臉,不說話。
大釗先生清了清嗓子,對坐在另一邊的易群先問道:“群先,你能說服你父親嗎?”
“守常先生,您認識章士釗先生嗎?他曾經是我父親的頂頭上司,如果他能出麵的話,沒準就能勸服我父親。”易群先認真地說道。
“行嚴先生這兩日就在北京,我可以帶你們去找他。”大釗先生點了點頭說道。
“你們探聽到有哪些記者了嗎?”大釗先生轉頭來問著柳眉。
柳眉站起身來,彙報道:“那張名單我看了一眼,我記得有英國記者愛德華和日本記者佐藤鐵次郎。”
“好,那我們就從這兩個人入手。”大釗先生說道。
林詩然邊聽邊想到,國會到時候肯定會來很多記者,如果在國會上爆料他們的醜聞,一定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她的小臉上又升起了一絲玩味的笑容。
“然然,蘇家的事情,你打算怎麼辦?”大釗先生再次轉向了林詩然。
林詩然猛地回過神來,站起來說道:“您放心,蘇家的事,我來解決,反正見招拆招嘛。蘇家本來就不是政客,所以他們僅僅隻是依附張家罷了,掀不起多大風浪的。”是啊,最多也就是針對她。
大釗先生看著林詩然的模樣,有些擔心地問道:“你真的已經做好準備去麵對蘇家了嗎?”
然然,你真的已經做好準備去麵對以前的自己了嗎?
還沒等林詩然回答,便來了一個人,說是蔡校長找大釗先生急事,讓大釗先生去一趟校長室。
大釗先生便讓大家坐一下,自己趕了過去。
李大釗匆忙趕到校長室,卻見仲甫先生等人都已經到了。
蔡元培將林紓在報紙上發表的《妖夢》拿給他們看,豫才先生將中的人物進行了解讀,擺明了就是諷刺新文化倡導者們是臭不可聞的糞土。安福係的政客們也將矛頭直指北大,要求將仲甫先生等人革職。
蔡公認為,他們欺人太甚,決定要上陣和他們開展正麵廝殺。
林詩然從紅樓開完會出來,就和白蘭請假,說今天下午不回互助社洗衣服了。
她打定了主意,要在國會的時候,送給他們一個驚喜。
她回了趟家,換上了一件純色的呢子大衣、穿上了她最愛的西褲、腳上踩著一雙皮靴,頭上戴著淺棕色的帽子,她在鏡子前理了理頭發,莞爾一笑,像很是滿意自己的打扮。
她出了街,來到了一家小報社,這家報社沒什麼名氣,是不可能同如今的《京報》這些相提並論的。也正是因為它沒有名氣,所以它會特彆希望有一個驚天大料的獨家報道。
“您是?”一個女職員招待了林詩然。
“我要見你們的社長。”林詩然的大小姐範兒還是拿得很好。
女職員上下打量了一下林詩然,看起來像個金主。她不敢怠慢,便去辦公室裡告訴了社長。
這個報社的社長是一個矮胖的中年男子,他一聽說是個大小姐,趕緊出了辦公室來迎接:“小姐,來,進屋敘話。”
林詩然微笑地點了點頭,便隨了他進去,她故作是考量報社,所以一進屋便轉悠起整個辦公室。
“小姐,您是哪路神仙喃?有何指教?”社長憨笑道。
“南門蘇家,聽過嗎?”林詩然轉了一圈,這才落座了沙發上,“我呢,說話不會拐彎抹角,就直說了。我是我父親蘇寧城派來的,你也知道,他可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所以才讓我來。我父親懷疑我大哥在外麵做些不好的事,所以想讓你幫忙調查。”
社長聽完林詩然的話,頓時了然,現在這些大家族都是這樣,父親調查兒子,兒子調查父親,妻子調查丈夫,丈夫調查妻子,到最後都落個“權、錢”二字:“原來是蘇小姐啊~有失遠迎~既然是蘇先生交辦的事情,我們定當竭儘全力。隻是,蘇小姐,這報酬。。。。”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我給你個驚天大料作為交換,如何?”林詩然略微挑起眉。
“這。。。”社長有些猶豫。
“怎麼,現在難道沒人對蘇家的秘密感興趣了?”林詩然的聲音略微上揚,一個驚天大料到時候賺得可比報酬多得多,搞不好還翻倍,老百姓還是都愛看這種什麼豪門爭鬥、什麼情情愛愛的新聞。
“承蒙蘇小姐厚愛。”社長恍然大悟地笑了起來。
“我要他所有的行程,要他和他接觸的每個人的照片。你懂嗎?”林詩然的漫不經心語氣讓社長更加確認了她的身份,畢竟當時的有錢人可不都是這樣傲慢無禮的嗎?
“還有,你記住,一定要保密,否則我父親會讓你付出代價的。”林詩然站起身來,語氣裡滿是威脅,“我三天後來取照片。社長,你可不能讓我失望啊~”
“當然當然,蘇小姐慢走。”社長應承著起了身,送林詩然離開了報社。
林詩然一出報社,就長舒了一口氣,她急忙回到了家裡,重新換上了學生裝,回互助社去了。
林詩然回到互助社,聽白逐說起,剛剛互助社內部又開了個小會,她不在。是為了林紓發表的《妖夢》一事,明天一早,豫才先生要在北大辦公開講座。
對於《妖夢》一事,林詩然是覺得很可笑的。這年頭的複古派啊,怕是無法抵擋起時代潮流,而做最後的垂死掙紮。要是林紓那老爺子,她林詩然能夠得見,一定要把他說得當場昏厥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