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津腿是軟的, 穿著拖鞋踢踢趿趿, 下樓梯時不小心摔了一跤, 屁股跌在台階上, 疼得起不來。
心中各種情緒交疊,她掉了幾滴淚, 緩半天才扶著腰走回房間,砰地關上門,一頭紮進被窩裡。
蘇穎嚇一跳:“你見鬼了?”
顧津不出聲。
蘇穎也懶得理她,收起手機,關燈睡覺。
本來疲憊至極, 顧津卻翻來覆去難以入眠,每當閉上眼, 李道那張臉就會可惡地蹦出來。
她思維不受控製,剛才的每個細節都在腦中自動串聯, 想起那個荒唐的吻,她心理矛盾抵觸, 卻無法忽略生理上的反應。
顧津不是不懂男女情.事的小姑娘,她得承認,回應他那一秒,他的吻, 甚至他這個人,她是不討厭的。
顧津使勁掐了把大腿的肉, 命令自己清醒。李道是什麼樣的人?不談過往,光他流連花叢的作風, 兩人就根本不是一路人。
現在,她和他不得已才走在一起,所以應該掛心的是萬事平安、顧維有長進、能在陌生的城市順利開始新生活才對。
接吻而已,放在成人世界也沒什麼大不了。
這樣想著,她煩亂的心慢慢平靜下來,身體不再那麼緊繃,呼吸也勻稱。
不知過多久,快睡著時,門口又傳來悶重的敲門聲,安靜黑夜裡,聲響特彆清晰突兀。
她沒等動,那邊蘇穎頂著滿頭亂發彈坐起來,先前的小心警惕拋腦後,大聲咆哮:“誰啊!還他媽讓不讓人睡覺了?”
顧津心臟撲通亂跳,從敲門的節奏已經猜出那是誰,所以屏息藏在被子裡,沒有出聲。
“不用開門。”李道說:“是我。”
聽出李道的聲音,蘇穎態度稍微緩和,眯眼問:“又什麼事兒啊?”
“顧津回來了?”
蘇穎看向對麵床鋪:“睡覺呢,叫她?”
“不用。”李道放下心,頓幾秒:“讓她睡吧。”門下黑影稍微挪動位置,逗留片刻,離開了。
蘇穎莫名其妙,身體重重跌回床鋪,低聲嘀咕:“這大哥喝多了吧。”沒細琢磨,翻身繼續睡。
直到旁邊呼吸勻稱,顧津才敢輕輕轉身,不由鬆一口氣。
原本平靜的心,經他亂攪,又如一池春水,剛才那通心理建設也儘數瓦解。
這一回,顧津睜眼盯著房頂,睡意全無。
時間已過零點,同樣不眠的還有兩個人。
分彆是上陵公安局刑偵二隊的隊長周新偉,以及他的助手劉同,兩人正開著車,往三坡鎮的方向趕。
事情要從昨天淩晨說起。
三坡鎮某轄區派出所接到匿名電話,說有人在榆村附近發現可疑車輛,車上有個昏迷女孩,懷疑是被拐人員,叫他們趕快過去看一看。
這通電話含糊其辭有些奇怪,但三坡鎮拐賣案件頻發,無論真假,不敢怠慢。警方立即出警,淩晨趕往榆村,果然看見路邊空地停一輛集裝箱式小貨車。
他們在貨車前座發現陷入昏迷的馬苗,又在後麵集裝箱找到被打得麵目全非的三個男人。
事情非同小可,警方將所有人一並帶回所裡問話。
馬苗直到天亮才悠悠轉醒,小姑娘顯然嚇壞了,睜開眼先往牆角縮,等看清麵前是穿著製服的警察時,才哇哇大哭起來。
她情緒一度崩潰,問話期間休息一次,才把事情經過和家庭住址交代清楚。
這波拐賣團夥落網過程匪夷所思,卻也大快人心。警方立即派人趕往鎮口加油站抓人,去鎮外窩點收集證據,同時給上陵市打電話,通知馬苗家屬。
陪同馬苗父母前來的,是上陵公安局刑偵科打拐大隊的警員,名叫尚斌。
他們當天傍晚就到達三坡鎮,馬苗見到父母,撲進媽媽懷裡,連聲說著對不起。
夫妻二人看到女兒披頭散發滿身臟汙的樣子,沒忍住,眼淚瞬間掉下來,哪兒還忍心責備。
幾方人員碰了下頭,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弄清楚。
家屬憤恨不已,再次掉了淚。
三坡鎮的警員隻好安慰:“小姑娘命挺好,從人販子手裡這麼快就逃出來的可不多。”
馬苗吸著鼻子,小聲對媽媽說:“還要感謝顧姐姐,要不是她救了我,我一定回不來的。”
“哪個顧姐姐?”
“她叫顧津,也是和我……”
尚斌收回視線,低頭看著手中馬苗的口供,目光定在一個人的名字上。
他們這行都有職業病,也彆怪他敏感,近日來,二隊那邊被祥閣金店的案子所困擾。
他與周新偉是多年老友,知道他被這個案子困擾,兩人私下裡喝酒,幾次聽他提到“顧津”這名字,也對案件了解八九不離十,所以看到供詞上這兩個字,他下意識就往一處想。
尚斌問小姑娘:“這個顧津也是跟你一起被拐的?”
馬苗:“是的。”
“她後來去了哪兒?”
馬苗搖了搖頭,回憶說:“有人打開集裝箱,我第一眼看到顧姐姐,沒等說話,就被人打暈了。”
尚斌蹙眉,“旁邊還有彆人在?”
“有。”馬苗肯定地說:“但我沒有看清。”
一同被拐,有人相救,他們帶走那個叫顧津的女孩,打暈馬苗,然後報警。
那麼打暈馬苗的目的是什麼?也許行蹤隱秘,不想讓她知道太多?
尚斌心中咯噔一聲,一股血液衝向腦頂。
他不敢確定兩者是否有關聯,但這夥人的做法肯定有貓膩。
尚斌看了看馬苗,打開手機內部網站,調出一張照片,“看看認識這個人嗎?”他把屏幕朝向馬苗。
馬苗探過頭,倏忽一頓,又趕緊眨幾下眼,吃驚地說:“顧姐姐?”
尚斌身上汗毛都激了起來,眼神瓦亮:“她就是救你那個顧津?”
馬苗又看一眼,肯定地點頭。
尚斌說了聲好,起身去外麵打電話,那邊接通,他笑著說:“老周,你該怎麼感謝我?”
周新偉和劉同到達三坡鎮時,天已經蒙蒙亮。
馬苗需要配合這邊工作,暫時不能走。
他們在招待所裡見到小姑娘和她父母,時間緊迫,不得已把她叫醒。
馬苗又把事情經過講述一遍,和口供所說並沒什麼不同。
周新偉沉默半晌:“除了顧津,你真不知道救你的還有誰?”他放輕語速,慢慢引導:“比如,你們聊天時,顧津有沒有提到什麼人或什麼事?”
馬苗今天情緒穩定不少,大腦也沒那麼亂,細細想著,忽然抬起頭:“我記得了。”她說:“我和顧姐姐在加油站偷著打那通電話,她說是打給她哥的。”
周新偉與劉同對看一眼,又問,“她說沒說過自己是哪兒的人?”
馬苗咬咬唇:“沒有。”
“要去哪裡知道嗎?”
“不知道。”馬苗垂下眼,腦中忽地一閃,又說:“等一下。”
她想起那晚在旅店走廊遇見顧津,馬苗說自己要去卜遠,顧津想捎著她一起走,但她同伴很凶,立即拒絕了。
想幾秒,馬苗說:“她好像要去卜遠。”
……
周新偉和劉同從招待所出來,直接去了派出所。
劉同說:“卜遠地方大了,說來說去還是一點線索都沒有。”
周新偉說:“不見得。”
“這個繩扣的係法眼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