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大衛澡洗一半就被李道叫出來, 腰上同樣圍著浴巾, 還滿頭泡沫。
他抹了把臉, 看見屋中那倆女人不禁笑了笑:“你們這服務不錯, 速度還挺快。”一轉頭,見李道正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 趕緊解釋:“我尋思著找小妞給咱倆按按,一路怪累的,解解乏不是。”
“解完乏呢?一個屋子乾?”
許大衛本來打算再開一間房,聽他這樣問,嬉皮笑臉:“也行。”
“可彆隨便答應。”李道笑著, 往身上套褲子,之後摘掉浴巾扔床上:“時間短了多尷尬。”
許大衛不服, “練練啊!”
“不敢,我說我時間短。”他兩手伸進T恤袖籠, 撐到臂上,再套領口:“悠著點兒, 彆忘了自己出來這趟乾什麼的。”
許大衛多少有些心虛:“你乾什麼去?”
“吃飯。”
“那她們……”
房門已經被拍上。
顧津回到房間時,氣息還是亂的。
蘇穎正端著鏡子描眉畫眼,筆尖穩穩當當那麼一挑,就在眼尾處勾畫出一條尖細上揚的弧線來, 睜開眼,野貓一樣魅。
她在鏡中看她:“魂兒丟了?”
顧津目光有些直:“真好看。”
蘇穎喜歡聽人誇她:“那是。你也畫一個?”
“不用了。”顧津擺手, 大半夜的畫給誰看呢。
蘇穎最後補了補口紅,忽然想起來:“找過李道他們了?”
“找了。”
“他怎麼說?”
顧津腦中不自覺浮現剛才那些畫麵, 接下來的發展可能過於限製級,已經超出她的認知和底線。
說不清什麼感覺,有點厭惡,有點失望,還有點可笑跟……氣憤?
蘇穎:“問你話呢。”
“……叫我們在下麵等。”
“等多久?”
顧津抿抿嘴,“他正忙呢,應該……挺久的吧。”
她話音剛落,門邊突然一道聲音:“久?”
顧津一驚,差點從床上彈起來。
李道不知何時出現的,身體斜斜靠著門框,要笑不笑地看著她:“什麼久?”
顧津搓著手站直身,一臉和氣:“我瞎說的。”
蘇穎聽不懂他們說什麼:“許大衛呢?他怎麼沒下來?”
“他不餓。”
蘇穎哦了聲,放下口紅,出門叫小伍。
幾人按照顧維給的地址找過去。
城鄉結合部的區域不算小,是卜遠未來十年重點開發和建設的城中村項目,沿路都是圈起來的施工現場,廣告牌上分彆印著住宅區、度假村以及遊樂場等圖樣。
這鐘點除了施工現場的探照燈,其餘一點光亮都沒有。
偶爾開來一輛轎車,卷起地上黃土,也碰見幾個民工模樣的男人,操著聽不懂的方言,手拎啤酒小菜,結伴而行。
顧津和蘇穎走在兩人後麵。
小伍比李道矮大半個頭,那男人身姿挺拔,穿著灰T恤和休閒褲,肩膀寬闊,如牆壁般穩固厚實。
小伍指著旁邊工地,問了句什麼。
他抬起手臂,揮了揮半乾的頭發,隨後搭上他肩膀,側著頭,低聲作答。
隱約可以聽到“用地紅線”、“日照間距”之類的建築用詞,不知是他瞎編還是真懂,聽上去倒挺像那麼回事。
他這類人一般彈性都挺大,前一秒可以幾個人在房中一起胡鬨,轉身就能談笑風生,這會兒又收起一身的輕佻散漫,麵色認真,正兒八經地教彆人。
李道倏忽回頭,看向顧津。
顧津注意力好像沒在他身上,看看旁邊,又低垂眉眼,專注走路。
李道眸光深邃,哼笑一聲:“你倆動作快點兒。”
於是蘇穎拉著她大步往前趕。
穿過這片工地,才見光明。
前麵是一片生活區,臨街矮房懸掛五顏六色的燈箱,分布著超市、藥店和土產,但大多數還是平價餐館或者海鮮大排檔。
食物味道混雜,烏煙瘴氣。
顧維和紀剛正蹲路邊烤肉串,隔老遠就抻脖子喊他們。身後是矮桌和一圈小板凳,桌子不高,中間鋁盤放著烤好的蔬菜串,旁邊砂鍋裡的醋椒豆腐還在冒熱氣,不能喝酒,要了幾瓶冰鎮可樂和礦泉水。
顧維拿著肉串坐過來:“怎麼少個人?大衛呢?”
李道嘴裡嚼著東西,湊到顧維旁邊耳語幾句,兩人發出一陣奇怪低笑。
顧維說:“那肯定吃飽了。”
李道淡笑不語。
“他胡鬨,怎麼沒見你管他?”
“管什麼?”李道一口一個串。
“心也忒大了,就不怕太招搖,郭盛那老東西聞味兒追過來?”
李道扭開一瓶礦泉水,“估計不會,這條線路就我們幾個知道,越走越遠,要抓咱也沒那麼容易了。”
顧維點點頭,表示讚同。
六個人圍桌而坐,氣氛還不錯。
顧津挨著蘇穎和伍明喆,三人倒是聊得來,湊著腦袋,邊吃飯邊小聲嘀咕什麼。女人之間的友誼好建立,但小伍老往一塊兒黏就太娘了。
顧維把人趕走,不動聲色往顧津旁邊湊,他聽李道的,打她那事一個字都不敢提,隨便找話試探她反應:“那什麼……是不是太辣了,哥給你重新烤一份?”
顧津看看他,語氣倒是平和:“你都忘了吧,我比你能吃辣。”
顧維猛咳:“……”
一句話就嘮進死胡同。
隔了會兒,顧津反而開口:“那個湯好喝麼?”
顧維半垂的腦袋騰地支愣起來,眼睛發亮:“來一碗嘗嘗?”
她點頭。
顧維連忙起身,盛起白嫩豆腐和打散的雞蛋花,再添一勺湯,四平八穩地放到她麵前。
她拿小勺舀著吃,豆腐入口即化,湯汁酸爽,胡椒味辛辣芳香,略微嗆鼻,但滑到胃中又很舒服。
“好不好喝?”
顧津抿走唇上湯汁,“味道有點像從前媽做的胡辣湯。”
顧維簡直熱淚盈眶,喊道:“老板,再來兩份。”
“……”
他今天格外高興,總算破開冰山一角,跟顧津之間的僵局有所緩和,一時忘乎所以,也不看李道臉色,管老板要了幾瓶啤酒喝。
那邊李道和紀剛談事情,顧維蘇穎帶著顧津說話,小伍被排擠,湊過來想要找點存在感。
他問顧津:“津姐,你平常有啥愛好嗎?”
“愛好?”顧津想了想:“好像沒有。”
蘇穎插話:“總聽顧維念叨,說你地震時候當過誌願者?”
顧津看一眼顧維,完全不好奇他會知道這些事,簡略地說:“就去過兩次,都是同事替我報的名。”
小伍瞪大眼:“真的啊!看你膽子挺小的,女孩兒家家的不怕嗎?為啥要去當誌願者?”
“就圖個新鮮。”
小伍說:“那也挺厲害的,講講唄。”
顧津說:“幾年前的豐縣地震,時間太久,都忘了,去年綿州地震還有點印象。”她想半天:“記得好像遇見一個老伯,整個人被埋在建築廢墟下,工作人員救援時,我在旁邊陪他說話,他挺堅強的,想等等兒子,但鋼筋貫穿內臟,出血太多沒能救活,後來想讓我幫他等兒子。”
漸漸的,對麵兩人也停止交談,李道目光幽沉,含一抹讓人猜不透的情緒,緊緊凝視著她。
蘇穎問:“等到了嗎?”
顧津記憶早已模糊,但肯定地說:“等到了。”
蘇穎好奇:“然後呢?”
顧津搖頭:“隻記得有這麼個事情,對方樣貌都忘了,更彆提其他了。”
回想那天,實在漫長又煎熬,整個綿州城好像一座煉獄,到處都是哭喊嘶吼,天災摧毀了它原本的美好,一片廢墟之中,鮮血橫流,屍體遍布,那一天裡,她經曆了人世間所有悲歡離合,體會到什麼是永彆。
她做了很多事,說了很多話,也見了很多人,回到上陵大病一場,醒來覺得是個夢,記憶變模糊,不願去回想。
話題起得有些沉重了,旁邊幾桌的說話聲蓋過這裡。
顧維朝小伍使眼色,小伍直撓頭,忽然說:“津姐,咱玩掰手腕吧。”
顧津:“……”
蘇穎哈哈大笑,顧維拿筷子敲他頭:“你會聊天嗎?”又說:“下月六號你生日,到時候安全了,還是咱這幾個人,一起給你過生日。”
顧津沒說什麼,以往生日都是她自己,後來和尚家偉在一起,這兩年的生日才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