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時間了。”
李道下頜線條緊繃,看她一眼,目光又落在她襯衫衣擺上。兩人此刻出奇有默契,顧津沒猶豫,解開下麵兩顆扣子,抓住邊角咬在齒間,用力一扯,撕下一圈兒布料緊緊綁住李道的大腿。
“背上的傷怎麼辦?”她問。
不知傷勢如何,那個位置不敢輕易動。
李道費力撐起身體,咬牙道:“先走。”
顧津拎起背包,攙扶著他,撥開半人高的茂盛植被,尋一個方向便走。
腳下布滿濕滑的碎石塊,偶爾踩進小水坑。
此時天已黑透,月光穿過層層枝葉,到下麵已經不剩什麼了。
那幾個男人身強力壯,一旦發現車裡沒人,追上他們簡直輕而易舉。周圍環境很陌生,根本辨彆不清方向,顧津和李道一刻不敢耽誤,儘可能加快步伐往樹林深處走。
“不用扶我……”
“彆逞能了。”顧津把他手臂架緊了些,繃著麵孔:“你傷成這樣自己怎麼走。”
她原本就小巧的身體被李道壓得直不起腰,李道很想把重量從她身上挪開一些,無奈渾身虛脫乏力,步伐飄浮。他十分抵觸以這樣的姿態待在她旁邊,此刻卻不得不依附於她,靠她支撐。
她頭發亂了,皮膚上有幾道細小傷痕,原本白淨的臉頰儘是臟汙,襯衫衣擺的裂口參差不齊,露著一截腰身。
李道撥開眼前的葉子,扭頭看顧津。
他驀地想起她不久前的樣子,她站在金店門口,一身妥帖小西裝,頭發低挽,畫著淡妝,膚色是久不經日曬的透亮白皙,湊近時能聞到若有似無的香水味……
他忽然覺得眼前這姑娘挺陌生。
顧津鬆開咬著的下唇,抽空轉頭:“看我做什麼?”
“這種生活以前沒體驗過吧?”他勾著唇角問,聲音不似以往那樣有力。
顧津沒工夫細想他這個問題,肩上重量超出想象,她氣息很亂,雙腿打顫不聽使喚,完全靠毅力支撐著。
李道目光下挪:“你手臂在流血。”
她仍舊沒應。
李道不再說話,隨手抓了片葉子捏在掌心。
顧津時不時回頭張望,眼中流露驚恐的神色,偏偏一聲不吭,拖著他拚命在樹林中穿行。
過了會兒,
“津津,你累不累?”
她聽到的是字麵意思,迅速答:“累,所以你不要說話了。”
李道掌心的葉子被自己揉得稀巴爛,這一劫讓彼此有了定數,奇怪的是,身上痛感雖在,他整個人卻無比輕鬆。
李道調整著呼吸,笑道:“這小力氣……哪兒成啊,疼你的時候彆的話不會,就會喊累。”
顧津沒有心情開玩笑,惡聲惡氣:“閉嘴吧你。”
李道摸了摸胸口,摸到一手粘膩,他步子稍微停頓,耳邊似乎有潺潺的流水聲,看一眼四周,他將掌心的血蹭在一個大樹上。
又由顧津架著往前走,不知過多久,他們找到一處可以藏身的山洞。
顧津把李道架進去,他體力也終於耗儘,腿一軟,摔在地上。
顧津被他帶倒,膝蓋磕的生疼,一路上緊繃著的神經散了,四肢抖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也趴在那兒半天起不來。
害怕跟委屈重新占據大腦,她抽了兩下鼻子,咬牙爬過去喚李道:“你怎麼樣?能不能堅持住啊?”
李道費力地吞咽了下:“幫我……看看背上的傷。”
顧津趕緊去拖洞口的背包,玻璃不敢拔,隻在他傷口周圍鋪滿止血粉,壓上數層藥棉,再密密實實綁了好些紗布。
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猙獰的傷口,硬著頭皮做完,又繞過去處理他腿上和胸口的傷。
李道半靠著石壁看她,輕點下巴:“你的。”
顧津已經忘了疼,經他提醒才想起來,為自己包紮好,又按指示拿樹枝掩住洞口,關掉手機電筒,一番折騰後,整個山洞頓時黑的無法視物。
兩人安靜待了會兒,李道忽然開口:“過來,給我抱抱。”
起先沒反應,幾秒後,對麵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李道胸口一暖,顧津枕了過來。
他咬牙抬起手臂,攏在她腰間,歪過頭,嘴唇貼住她頭頂。
“行了。”李道笑得無力:“都沒事兒了,還哭?”
他這一說,顧津反倒不再克製,避開他的傷口,整張臉埋進去,鼻涕一把淚一把,哭得好不可憐。
李道滾了下喉,湊下去吻她額頭。
這姑娘該堅強的時候絕不軟弱,找到依靠時又立即卸去偽裝,不見半分強勢。都說女人水做的,無形、萬變卻可以滴水穿石以柔克剛,李道終於有體會。
“你疼不疼啊?”
李道輕輕說:“……不疼。”
知道是在安慰她,顧津擦乾臉頰,抬起頭問李道:“我們接下來怎麼辦?你的傷口太深了,這麼待著肯定不是辦法,我們得去醫……”
“手機有信號嗎?”他打斷她。
“……沒。”
“緊急呼叫呢?”
顧津試了試,無法接通。
李道攥住她的手,合起眼:“附近應該沒有基站,讓我歇歇……等天亮了咱們再走。”他輕咳兩聲,停了會兒才說:“去醫院。”
都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很久後,顧津輕輕“嗯”一聲。
兩人不再說話,山洞裡安靜得可怕。
顧津往他懷裡縮了縮,睜眼直直盯著洞口的微弱光亮,她忽然想起什麼,猛地坐直身體:“我們可以求助邱爺。”
李道睜開眼,喘了口氣卻說:“他也不是神通廣大,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