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次日,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上了馬車。
說是一行人,其實也沒多少,隻有蘇言謝明允,以及山楂山藥兩個下人,再加上一個馬婦,蘇言本著那點不足與外人道的念頭,自然不會想要太多人過來,甚至這身後小半車的東西,她都覺得太多,帶著費事。
明明隻是出去住一個月,下人們搜搜落落生怕小姐受了苦,一應物品幾乎帶了個齊全——這還是在蘇言阻止了的情況下,不然隻會更多,衣裳布匹自不必說,其餘的什麼手爐炭火,都被蘇言一並留在了蘇府裡,
莊子裡雖說沒主子住,但一直有人打理,下人們領著月錢也不至於懶散,該有的東西都會有的,不必擔憂。蘇言這般安撫一臉擔心的姐弟二人。
馬車搖晃,途經鬨市,穿過大街小巷,漸漸擁入平靜山林。
蘇言自顧自地跳下了車,其實高度還好,沒必要踩著旁人後背,看到謝明允輕一皺眉才反應過來,自己畢竟是女人,自然不成問題,但對謝明允來說恐怕有點難。
於是幾乎毫不猶豫地,蘇言向他伸出了手。
“來!”
謝明允隻是愣了一下,隨後手搭過來,卻是半握拳頭,避免和蘇言有什麼手心接觸。
蘇言倒沒想太多,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一聲輕響,是鞋底踩上石子枯枝的聲音,謝明允腳步頓了一下,才往前邁出兩步,蘇言順勢鬆了手,喚另外二人下車。
這座山莊地處偏遠,在京郊山中。
到了這裡,蘇言才明白何為“山中無歲月”。
這一日,幾乎是在悠閒地睡覺和蕩秋千中過去。
什麼?
練字讀書?
不存在的。
等過兩天再說。
......
臨時收拾出來的小屋內,謝明允清理出書籍——他沒帶任何謝府生意相關的賬本信件等物,昨日一封信寄回江南,告知謝母自己要出行一個月,一應事務不必找他。
恐怕她不會樂意,謝明允明知會如此,卻還是鬼使神差地這般行事。
是厭倦了那些事務嗎?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究竟是早已厭煩還是此時的恬靜更讓人心向往之。
或者說,是身邊的人
更讓他留戀。
他收拾自己的書,不出意料地在其中看見了蘇言的幾本字帖,還有一些策論文章的合集,想來是不知哪個鋪子裡買的,肉眼可見的紙張一般,書封粗糙。
謝明允仿佛無奈的笑了笑,然後將書本都分開歸類,借著這個功夫也理清思路。
前些日子他收到皇太女李鈺來信,讓自己幫忙留意蘇府事務,尤其是書房機密。
若是按他的原計劃,當時他就該順勢而為,一麵應下,一麵尋找機會窺探蘇府賬本往來,隻等李鈺登基,便能一舉扳倒蘇府。
與將來天下最尊貴的人合作,雖有冒險但卻利益誘人,屆時謝家將打通皇室脈絡,在京城紮根,“首富”前不再有江南二字,而是貨真價實的,全朝首富。
他倒是毫不在意蘇府身敗名裂後,自己將要受名譽上的侮辱——這東西對他而言不過虛無,遠不及謝家權勢來的真。
可......臨近謀劃,謝明允卻猶豫了。
以至於那封信被他壓在最底下,被他下意識遺忘,抑或是......不願想起,不願讓原本的謀劃在軌跡上運轉。
他一想到將來事情敗露,蘇府家破人亡,蘇言被波及株連,那雙明亮的眼眸染上絕望的眼神,看向他的眼神裡隻有被背叛的失落,和一片灰敗......
謝明允心臟倏地疼痛,神情壓抑。
他想,自己對蘇言,是不是有什麼不一樣。
她會悉心照顧生病的自己,會強硬的給他塞一顆甜蜜餞,會怕他受冷給他披上狐裘,阻擋了風霜雪雨。
也會和他一起放燈,火紅的光映在她的笑臉,眼神溫柔。
還會為他挽發,動作輕柔如視珍寶,會記得他的喜好,擔憂他挑食有傷身體。
她說過,隻會有自己一個夫郎。
她也說過,“願得一人心,歲歲長相守。”
她是不是......
謝明允幾乎不敢猜測那個可能。
一想到那個字,他不由得心跳。
窗外飄來的冷風裡,他手執一本薄薄的書冊,愣愣地站在原地。
星點笑意隨風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