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 20(2 / 2)

這個冷靜而克製的人終於失控了一次。

她一麵因他的失控而感到快樂,一麵又感到了無法形容的恐懼,仿佛打開了什麼關不上的盒子。

她下意識想要逃離,還沒有邁開步子,他就用兩隻腳封住了她的退路,強硬地將她固定在原地。

那種沉沒的感覺又出現了。

在濃鬱的黑暗中,被一個不知長相的幽靈鉗製住強吻,的確就像在黏濕的沼澤中沉沒。

各種難以言喻的感覺緊緊地揪著她的心。她不知道作何反應,雙唇卻先一步做出了行動。她開始回吻他。

感到她的回吻後,他不知是過於亢奮,還是過於焦躁,居然用力地咬了她一下。她的下嘴唇破了條小小的口子,滲出紅豔的血。吻裡多了一絲鐵鏽味,但很快就被彼此的口-涎衝淡了。

假如有人看見這一幕,肯定會覺得幽靈在攻擊她,莉齊卻覺得,那一咬更像是一次痙攣,一種情感壓抑到極點才會出現的痙攣。

好半天,這個吻才結束。

他微微側頭,不動聲色地平穩著氣息。然而,即使他竭力壓抑著聲響,呼吸仍然如蛇的恐嚇聲般粗重。

莉齊也在大口吸氣,要不是他始終扣著她的手腕,她可能會兩腿一軟,滑坐在地上。

就在這時,胡同外傳來說話聲,仔細一聽,居然是蘭斯的聲音。

他正在跟一個女人說話。那個女人的聲音異常嬌柔,莉齊還從來沒有聽過哪個上等女人用這樣嬌滴滴的嗓音說話,半晌才反應過來,那個女人應該就是和他通信的交際花。

“伯爵先生,您一定會幫我的,對嗎?”交際花的聲音中帶著顫抖,“日子太苦了,日子太苦了!所有人都在挨餓,宅子裡那麼多人,已經好幾天沒有吃上葷腥了。債主們不願意再寬限我啦,他們說我是個騙子——哦,多麼傷人的話!要是有錢,我肯定會還債的,可他們每天像鬣狗一樣守在公寓前,先生們都被他們嚇跑了,我找誰去借錢呢,你說他們過不過分?”

蘭斯語氣溫和地說道:“當然過分。可是,親愛的,我是個窮人,從前還要靠你接濟,恐怕幫不了你什麼。”

“哦,蘭斯,彆再耍我了!”交際花急切地說,“你現在明明很有錢!”

“那是我妻子的錢。”

幽靈冷不丁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莉齊的手腕差點被他折斷,忍不住痛苦地吸了一口涼氣。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他把她的手放到唇邊,輕輕地吻了一下。

他另一隻手仍然捂著她的眼睛。她看不見他的動作,卻能感到那個吻像火一般滾燙,針一般刺紮著她的手背,似乎帶著濃濃的妒意與占有欲。

“哎呀,”莉齊毫無危機感地想,“這下真成偷-情了。”

交際花說:“您在騙我!您明明說過,您對您的妻子根本沒有感情,您甚至不願意碰她……難道……”她的聲音劇烈顫抖著,“您都是騙我的?您愛上了您的混血兒妻子,不願意再跟我來往,對嗎?哦,蘭斯,你不能這樣對我!”

蘭斯沉默了一下,說道:“親愛的,你知道我對你的心。但我不能用妻子的錢去接濟你,這不是紳士該有的作為。”

“可是,我接濟過你!四萬法郎——”交際花差一點就尖叫了,可她硬生生把怒火壓了下去,聲音又變得柔弱無助起來,“我會還你的,蘭斯。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債主真的太多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債主,好像一夜之間整個巴黎都在逼我還債,逼我賣掉香榭麗舍的公寓……求求你,可憐可憐我。”

外麵兩個人似乎擁抱在了一起。

蘭斯開始安慰那位交際花,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低成了耳語,低成了一個溫柔的吻。

他們就站在胡同口,莉齊甚至能想象出他親吻交際花的姿勢。半分鐘後,哭泣聲消失了,他們開始交換露-骨的情話。

莉齊的興致立刻被激了起來,豎起耳朵,想聽他們在說什麼,下巴卻被幽靈轉了過去。

他一言不發,再次吻上了她的唇。

一切就像一出荒唐的戲劇。

她和蘭斯作為夫妻——雖然隻是因利益而結合的表麵夫妻,卻仍然是夫妻關係——隔著一堵牆,與不同的人接吻。

莉齊被這種犯禁的錯覺刺激得頭皮發麻,已經感覺不到幽靈在怎麼吻她了,隻能感到心臟在瘋狂地泵送著血液,她的血管快要迸裂了。

這時,那邊又傳來了動靜。

交際花問道:“您同意了——您同意了,對嗎?”

“是的,”蘭斯低聲說道,“我同意了。你是我以前的情人,我無法不同意。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受苦。拿妻子的錢,實在不是紳士所為,但為了拯救你於水火,我願意當一次卑鄙小人。”

“彆那麼說,隻有您願意幫我,整個巴黎再沒有比您更紳士的人了!”

兩人又吻了起來。

莉齊也想吻幽靈,卻被他單手推開了。

她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又怎麼了?

幾秒鐘後,蘭斯問道:“你要多少錢?”

“五十萬法郎。”

“你瘋了?”蘭斯冷冷地說道。

“哦,蘭斯,求求你——我知道這對你來說隻是小錢而已——這不能怪我,蘭斯,你知道那些仆人的手腳多麼不乾淨,賬單在他們的手上轉一轉就會翻倍。”

“我很早以前就讓你把他們辭了。”

“除了他們,沒人願意當我的仆人。”

蘭斯歎了一口氣:“我隻能給你二十萬法郎。”

這句話說完,他們又吻在了一起。接著,一輛馬車轆轆駛來,停在了他們身邊。交際花提著裙子,窸窸窣窣地登上馬車,依依不舍地離開了。蘭斯也轉身離去。

直到這時,幽靈才鬆開她的手腕,冷漠地問道:“這就是你眼中老派的丈夫。你嫁給他之前,知道他私底下是這副模樣嗎?”

莉齊愣了一下:“啊?”

好一會兒,她才艱難地回想起來,“老派”是她對蘭斯的形容詞。

當時,她以為幽靈是個專門破壞夫妻感情的變態,擔心他發現她和蘭斯的感情沒有破壞的餘地後,就不再幫她救爸爸,便編了一個她和蘭斯相愛的謊言。

她沉溺在愛河裡,居然忘了一層——幽靈很可能是為了破壞她和蘭斯的感情,才這樣若即若離地引誘她,她卻差點把一切都告訴他。知道真相後,他也許不會再幫她。

但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接近她,不是為了所謂的破壞夫妻感情呢?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然而這樣,又無法解釋他為什麼要幫她,為什麼一開始就要她和蘭斯離婚。

她可以確定,她過去從沒有接觸過幽靈這樣的人。

他神秘、危險而又十分可靠,仿佛鬼魅一般無所不能。

她非常需要他,不敢去賭他在想什麼。

假如她和他之間沒有父親這一層關係,她大可以把所有疑慮都說出來,讓他解答。

可她不敢拿父親的安全開玩笑。

莉齊眉毛蹙成一團,真話和假話輪流在她的舌頭上打轉。感情上,她想要說真話,理智卻告訴她必須說假話。

她閉了閉眼,剛要心一橫,把真話說出來,幽靈卻像是耐心儘失一般,用兩根手指迫使她仰頭張嘴。

刹那間,莉齊的腦海中閃電般掠過一個想法——是了,假如她實話實說,向他表露出愛意,他說不定會像那天一樣,毫無征兆地轉身離開。

她甚至覺得,要不是中途殺出一個蘭斯,他原本是準備吻完就跑的。

就憑蘭斯無意間幫了她這個大忙,她就決定暫時不去計較,他打算偷她二十萬法郎這件事。

見她遲遲不開口,幽靈頓了頓,低下頭,毫不留情地咬了一下她唇上的傷口。

“你必須和他離婚。”他離她很近,每說一個字,炙熱的呼吸就會在她的唇上灼燒,口吻卻冰冷而不容違逆,“不然我可能會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