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Chapter 37(2 / 2)

現在,人們隻要提到艾德勒,就會想到德·夏洛萊家族,想到漫長的法蘭西歲月,想到神秘的聖日耳曼區,不會再說他是北方佬或投機家,也不會再在宴會上有意無意地疏遠他。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至於彆人怎麼想,就隨他們去想吧。

她和蘭斯始終相敬如賓,毫無激情。

老實說,她總覺得蘭斯還活在上個世紀——或者說,中世紀。

他愛看書,卻不愛接收新知識。

車夫們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說資本家想讓一種沒有馬的車替代馬車,他們可能要失業了。

他聽見這話,立即把車夫訓斥了一頓,說隻要德·夏洛萊家族存在一天,就不會放棄馬匹,去坐那種肮臟的東西。

“沒有哪個上等人會坐沒有馬的車,”他冷冷地說道,“你見過上等人騎自行車嗎?”

莉齊不覺得騎自行車有什麼問題,感覺他的火氣來得莫名其妙。

除此之外,他的愛好也像與時代脫軌了一般。已經一八-九五年了,他和他的朋友們卻仍然沉迷於正歌劇。

噢,那簡直是折磨!

莉齊完全想不出那玩意兒有什麼可看的,劇情冗長,旋律沉悶,女主角都是仙女,男主角都是男神,跟活人的世界沒有絲毫關聯。

最要命的是,無論是說還是唱,都是意大利語——她一個美國人,為什麼要枯坐在法國的劇院,聽意大利的歌劇?

為什麼不看電影呢?她想不通,三個小時的正歌劇,夠看多少部電影了。

她隱隱意識到自己嫁錯了人,但因為父親的存在,並不驚慌,也不害怕,繼續過著伯爵夫人的生活。反正不管怎樣,父親總會支持她的。

哪怕她要離婚,父親都會支持她的。

直到一封信打破了她平靜的貴婦生活——那天,剛進入九月份,她正在鏡子前,試戴新帽子,欣賞自己的風姿,突然收到了一封從新奧爾良寄來的信。

她不由有些納悶——誰會給她寄信?一雙冰冷的金色眼睛在她的頭腦中一閃而過。她沒能捕捉到。她早已忘了有誰長著一雙金眼睛。

噢,她想起來了!她在新奧爾良救過一個魔術師,讓他有困難就給她寫信——他叫什麼來著?記不清了。

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寄到巴黎來的,但她還是頗愉快地拆開了信封。

然後,就看到了一行簡潔而恐怖的文字:

艾德勒先生已於一周前在加勒比海失蹤,特此通知。

·

埃裡克回到了新奧爾良。

離開的時候,他狼狽不堪,冷汗直流,在火車的行李車廂住了將近半個月。

回來的時候,他騎著一匹黑色烈馬,一身剪裁考究的黑色大衣,衣擺垂至膝蓋,裡麵是白襯衫和深灰色波紋綢背心,紐扣上垂著一截黃金表鏈,腳上一雙窄緊的皮靴,銀馬刺鋒利鋥亮。

他扯著韁繩,在街上慢慢地走著,神態平靜沉穩,不知道在想什麼。

一般來說,除了那幾個特彆有錢的、不需要用馬車證明身份的上等人,人們對騎馬的人都持有偏見,認為他們是鄉下來的下等人,馬路上撞見了也很少避讓。

然而,沒人敢不避讓埃裡克的烈馬。

不僅因為他一身新裝,氣質冷峻,看上去像個有地位的紳士,而且因為他騎馬的動作,具有一種冷漠而凶狠的力量,仿佛體內流淌著掠食野獸一般危險的血液。

人們不禁懷疑,假如他們不避讓的話,他會一扯韁繩,用馬刺一踢馬肚,毫不猶豫地從他們身上跨過去。

新奧爾良人隻在西部尚未開化時,見過這類人——不能說是“人”,而是十惡不赦的“亡命徒”。

再說,他也的確像個“亡命徒”,儘管西裝革履,臉上卻戴著麵具,皮帶上還掛著槍套和繩索——什麼樣的人才會隨身攜帶繩索?這裡又不是草原,需要他用繩索去套牛角,那麼隻剩下一種可能,這繩子是用來綁人的。

是了,隻有窮凶極惡的逃犯,才會有這樣可怕的氣質,才會用麵具遮掩自己的麵貌。

一時間,人們紛紛逃進屋裡,家遠一點兒的,便逃進旅館和打牌室。不一會兒,巡邏的警察就過來盤問了。

埃裡克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景。

這半年來,他無論去哪兒,都是這種待遇。

再也沒有人,會像她一樣對待他。

她給的那兩百美元,他一分未動。那是他的紀念品。

紀念什麼?

暫不清楚。

五月份,他輾轉到巴黎,在那裡找到了一份工作——重新設計和修繕加尼葉宮的地基工程。加尼葉宮地基那條溪流自建造之初,便一直困擾著設計師查爾斯·加尼葉。

重新設計地基工程,在旁人眼中,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在他看來,卻是小事一樁。

在加入馬戲團之前,他曾是波斯國王的建築師,不僅一手改造了馬讚德蘭王宮,還建造了一個隱秘的酷刑室。

不是傳統意義上放置刑具的酷刑室,而是一個鑲滿鏡子的六角形房間,隻要按下機關,屋內的平麵鏡、凹麵鏡、凸麵鏡便會隨著軸承轉動,走馬燈般變幻出各種令人驚駭的場景。

最令國王滿意的是,鏡子後的電動升溫裝置。當機關開啟,所有鏡麵轉動,令人眼花繚亂的同時,還會形成一片恐怖的熱浪,仿佛置身於火海之中。犯人被關在裡麵,看著自己的身體時而放大,時而縮小,時而海浪般連綿起伏,無限延伸反射交錯,還有滾燙的熱浪炙烤皮膚,哪怕是個忠貞不貳的清教徒,都會忙不迭唾罵起上帝來。

因為這個酷刑室,他一度成為波斯王國最有權勢的人。

但那都是從前的事了。

七月份,加尼葉宮地基修繕完畢——簡直是個奇跡,他因而成為巴黎建築界的名人。

他漸漸有了名氣,重新攫住了地位與財富,穿上了剪裁精良的西裝。

終於能夠回去找她。

然而,到了新奧爾良才知道,她早已嫁到巴黎,成為了其他人的妻子。

莉齊第一次外穿褲子,說不緊張是假的。

她最離經叛道的時候,也沒有這麼穿過。長久以來,她兩條腿都被內褲、襯裙、裙撐和裙擺層層圍住,就像嚴防死守的軍-事基地一般。

褲子令她感到不安——女人的褲子原本一絲都不能漏,鞋子更是隻能露出兩英寸,並且僅限於坐下的時候,她卻毫無遮掩地暴露在外。像任何一個普通姑娘那樣,她不可避免地感到了難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