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Chapter 50(2 / 2)

和他一樣,艾德勒隻會在莉齊麵前露出和藹的一麵。

在起義軍的眼裡,艾德勒是一個冷酷而精明的人物,槍法很準,與他不相上下,但艾德勒接受過專業而係統的軍事訓練,認識不少稀奇古怪的草藥,會使用的槍械與火炮也比他多一些。

聽到狼叫聲,他意識到,狼群進攻,是一個接近艾德勒的完美時機。

狼群在伺機進攻。

他也在伺機。

他本可以用繩索一下子套住頭狼的頭頸,但這麼做,儘管可以迅速擊退狼群,卻無法實現他的目的——取得艾德勒的信任。

於是,他極其耐心地等待著,等狼群環繞堡壘,等起義軍陷入混亂,等艾德勒麵臨危險。

莉齊對他的評語相當中肯。他的確是一個天才、瘋子和野獸的混合體,這三樣特征,少了任何一個,都做不出這樣極端的事情來——天才不會將自己置於險境,瘋子的頭腦不會如此冷靜縝密,野獸不會壓抑攻擊的**。

果然,他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下艾德勒後,對方把他當成了過命的好友。

他是一個卑鄙無恥、工於心計的人,並不為此感到羞愧,隻覺得鬆了一口氣,總算博得了莉齊父親的好感。

戰爭枯燥而乏味。他基本上每一分每一秒鐘都在思念莉齊,回憶她身上每一個再細微不過的特征。

三個月的時間門,對他來說,像是三年。

對莉齊而言,離開他,等於離開了自由。

對他來說,離開她,卻等於離開了一切——除了她,再沒有人會毫無顧忌地接近他,以看待普通人的目光看待他。

不知是否太過想念她的緣故,他總覺得她就在身邊,如影隨形。

有一次,他乾淨利落地折斷一個殖民軍士兵的頸骨後,忽然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如果她看到了這一幕,她會怎麼想?

有戰爭就會有死亡。他曾與戰爭、疾病和災難為伍,非常清楚在戰場上,鮮血和死亡不可避免。

然而,在那一刻,他卻聽見了早已夭折的人性傳來複活的聲響。

緊接著,他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殺人後的恐怖。

從那時起,能擊暈,他就不殺人。

但他還是感到強烈的不安。莉齊隻知道他參與過政治謀殺,幫國王處置過犯人,卻不知道他是怎麼處置的,她甚至不知道地下迷宮的酷刑室與湖底的機關……他幾乎向她坦白了一切,唯獨隱瞞了自己的冷酷、凶殘和狠毒。

隨著人性的複活,他漸漸知道了自己是一個怎樣的人,也知道了倘若莉齊看清他的真麵目,是決不會繼續愛他的。

再次見到她以後,狂烈的喜悅曾使他短暫忘記這件事。但野獸是控製不住狩獵的**的,就像瘋子控製不住自己異於常人的行徑。

當他看見那幅畫時,那一刹那爆發的妒火,頃刻間門化為恐怖燃燒的殺機。

他幾乎是竭儘全力,才勉強壓抑住內心翻湧不休的殺機,沒有把那群愚蠢的畫家丟到酷刑室裡。

他的嫉妒心是如此卑劣,如此病態,甚至產生了一種偏執狂,不願與任何人分享她的酒窩和笑靨,即使對象是她的父親。

如果她知道了他的卑劣與病態,她會不會——

這個想法反複折磨他的心,使他的呼吸都滲出一滴一滴的鮮血來。

他撐著額頭,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遮住了眼中的異色。

莉齊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她隻覺得膽戰心驚:“太可怕了,我真不該讓你去那邊。”她回抱住他的脖子,低頭吻了吻那條差點貫穿他眼睛的傷痕,“你不知道這三個月,我過得多麼痛苦……我好怕你和爸死在那邊了。”因為艾德勒已經回來了,她說話頗為肆無忌憚,“爸要是沒了,勉強算他咎由自取,誰讓他去摻和那門罪惡的生意!可你要是死了,就全是我的過錯了。”

他輕拍了拍她的後背,低聲說道:“彆亂想,我已經回來了,不是嗎?”

“但你的眼睛差一點就瞎了!”她難過地說,又滿含愛憐地吻了吻他的傷痕,然後使勁摟緊了他的脖頸,黏糊糊地撒嬌說,“我再也不會讓你去做這麼危險的事了,我的寶貝兒!你不知道這三個月來,我過得多麼痛苦,我真的好想好想你。”

她的語氣親熱又甜蜜,他的嫉妒心卻再次發作,抑製不住地冷笑一聲:“是麼,我以為盧瓦索先生和奧爾森先生令你相當愉快。”

要是以前的她,聽到這句話準會勃然大怒,現在的她卻低聲竊笑了起來。

她一邊笑,一邊樂不可支地瞥他,以至於他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嫉妒。

“你猜我在想什麼?”她笑吟吟地問道。

他哪裡猜得出她在想什麼,她經常想一出是一出。

“我怎麼知道。”他冷冷地說。

“唔,我猜你也不知道。”她輕快地說道,“你這顆聰明的腦袋總喜歡把事情往壞處想,還好我並不介意——我就知道你會吃這兩個人的醋,所以趕緊回來跟你說清楚。我不希望你為了兩個無足輕重的人,壞了一整天的好心情。”

他沉默。

“其實——其實,”每逢吐露心聲時,她總有些難為情,但第一個字說出來後,後麵的話就流暢多了,“遇到你之前,我非常寂寞。沒人理解我為什麼會叉開腿騎馬,為什麼會喝烈酒,為什麼會抽煙……所有人都覺得我不守規矩,不是一個上等女人,但你從來沒有這麼指責過我。”

因為他自以為不屬於文明世界,又怎麼會指責她不守文明世界的規矩呢?

“和你在一起,我感覺很自由。”她說,“這種自由,並不是騎馬、喝酒和抽煙那種浮於表麵的自由,而是切切實實的自由。我並不喜歡抽煙,但我喜歡點燃香煙的那一刻,彆人驚訝而不讚同的眼光。香煙給我帶來的快樂僅止於此。但是,在你的麵前,我不用抽煙,也能感受到這種快樂,因為——我知道,不管我抽不抽煙,我都擁有這種自由。”

他轉過頭,微微愕然地望著她。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繼續說道:“你拯救了我。假如沒有你,我可能這輩子都不會知道,這種自由,是我天生就該享有的,而不是必須做什麼事才能體會到。我爸爸雖然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但他在這方麵跟我一樣糊塗——”再說下去,就牽扯到母親這個悲傷的話題了,她及時打住,瞥了他一眼。

他看著她,喉結劇烈地滾動著,眼中的愕然逐漸化為一種複雜的神情。

她向來很難對一個人做出恰當的分析,卻莫名看懂了他的眼神:“你是不是又想說,你不是一個好人,你乾過很多壞事?噢,你真是個大傻瓜!我早就說過,你把我想得太蠢了。我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是一個危險人物,一個有著複雜過去的亡命徒。

“最初,我的確害怕過你,覺得你這個人神秘又可怕,可跟你在一起太刺激了,你親人的技巧雖然生澀,卻像野獸一樣帶勁兒……”她神采飛揚地說,“我的寶貝兒,我之所以會喜歡上你,就是因為你是個難以捉摸的壞蛋呀——”

這句話還未說完,她就被他吻住了。

他一手扣住她的後腦勺,另一手捏開她的上下頜,疾風驟雨般吻著她的唇,吮著她的舌,整個人既像是一條貪婪的毒蛇,死死地纏住唯一的獵物——或許不是獵物,而是唯一允許他存在的世界;又像是一頭失控的瘋狗,帶著病態的食欲,狠命地吞咽他唯一珍視的寶物。

但就像她說的那樣,她早就知道,他是個壞蛋,是個瘋子,是一頭危險的野獸。

所以,不管他的態度多麼狂熱,甚至有點兒嚇人,她都會給予輕輕的回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