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2 / 2)

京都!

折伯蒼驚訝,“為什麼?”

折夕嵐也覺得突然,但是於她而言,接受去京都這個事情之後,便覺得去京都算不得一件壞事。許許多多原因,讓她並不喜歡這個土生土長的雲州城,能離開這裡挺好的。

她大概把阿爹要升官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安慰他,“京都有很多糖人吃。”

折伯蒼有些慌張,他走得最遠的地方就是雲州城。京都啊,隻有在書裡才寫過。

好遠的。

他緊握著糖人,緊緊挨著阿姐,“那我們去了,以後就不回來了嗎?”

折夕嵐拍頭發的手頓了頓,然後搖頭,“不知道啊,將來的事情誰知道呢。”

“但肯定要回來一次的,要是能活得比現在好,就回來給阿娘阿姐還有你爹娘遷墳。”

她笑起來,“你彆怕,有阿姐在呢。”

折伯蒼還是惶恐,徐婆婆聽說這件事情之後倒是感慨連連。

一會說她和折伯蒼運道好,能去京都享福,那可是遍地黃金,喝的水都是天上玉帝老爺喝剩下的,實在是有福氣。一會又哭,好歹朝夕相處這麼多年,委實舍不得。但她在雲州有家,也不能跟著去。

最後去收拾箱籠,一樣一樣給他們歸攏物件。

“都要去京都了,鍋碗瓢盆肯定有,這些就不收拾了,留給你爹吧。”

“書倒是多,我收在這兩個箱子裡,重得很,抬的時候要小心。”

折夕嵐哎了一聲,自己去屋子裡間疊衣裳。若是去京都,打補丁的便不能要了,這些年表姨母送來了不少的好布料,有些拿去賣了補貼家用,有些還留著,正好可以做幾件衣裳。

徐婆婆是個好心人,收拾東西到一半,又著急忙慌的來問,“除了你表姨母家,你爹可還寫信給過傅家?傅大人不是做了大官麼?要是他家幫一把,說不得你能好過些。”

折夕嵐搖搖頭,笑著道:“未曾寫過信去。”

她爹沒說,就是不曾托付。

不過徐婆婆這般一說,折夕嵐倒是想起了傅家。大概三年前,她正好十二歲,有媒婆開始給她說親,當阿爹來問她對夫婿有什麼念想時,她有些不知所措。

阿娘和阿姐早死了,她不知所措也沒有人可以詢問,便低頭說不急。

她爹就拒絕了媒婆,又急匆匆走了。

折夕嵐彼時茫然的發現自己得麵臨將來嫁人的問題。

她坐在冷冷清清的屋子裡想了很久,覺得第一不能找她爹那樣的。

再看看空空四壁的家,便還不願意找個窮的,苦的。

思來想去,她覺得自己持心不正,心思不純,應當是想要高嫁的,不但高嫁門第,她還想嫁個好夫婿。

如此,她發現自己心思長歪了。但又認為這是人之常情,並不覺得如何羞愧,且她這般的性子,一旦想好了,便會去做。

她就給傅家的兒子傅履拋了條手絹。

傅家跟她家比鄰而居,她跟傅履自小一塊長大,算是知根知底,青梅竹馬。傅家阿叔官至雲州督查,比她爹官大,會鑽營,女兒進宮做了妃嬪,聽說很是受寵,若是嫁過去,將來應當不愁吃穿。

她仔細想過了,傅履性子弱,很好拿捏,她從小為他打過架,揍過那些欺負他的同窗,他便一直很聽她的話,從學堂回來,也會為她買些吃食。兩人若是結為夫妻,想來也能和和美美。

她便約他出來,給他塞了條手絹。

雲州地處偏僻,位於邊境,民風不似京都和南邊一般守禮,若是小兒女之間看對眼,請父母恩準,結兩姓之好,也是常有之事。

她還記得當時傅履一邊收帕子一邊紅了臉,又驚喜又扭扭捏捏的,最後捂著嘴巴笑花了牙,還偷偷告訴她,他姐懷了陛下的孩子,他家可能要高升。

高升好啊,能得不少實惠。折夕嵐還慶幸自己對傅履下手快。可惜老天可能看不下去她的小心思,第二天雲州城裡有了瘟疫,她被送來了城郊莊子上,等回去的時候,傅家早已人去樓空,連句話也沒留。

她爹後來支支吾吾的透露過,傅家對她不是很滿意。然後結結巴巴的道:“都是阿爹不好,阿履是個好孩子,但是傅大人對我有成見。”

折夕嵐倒是不在意。找夫婿麼,還是高嫁,哪裡那麼容易。一個不成,便再找一個。不成是常有的事,她自來一生不算順遂,便十分淡定。

所以對小竹馬抱以遺憾之心,卻沒有埋怨之意,況且此後餘生,應是不會再見,多思無用。

她就沒有放在心上。

隻是可惜了那條好帕子。但帕子多,丟掉一條不可惜。往後兩年,她還拋過兩條出去,隻是……這事情不太順利。

從十二歲到十五歲,她丟掉了三條帕子。

她想到這裡便搖頭,抬眸見徐婆婆一臉著急,便笑著安撫:“無事,去京都之後怕是會再遇見傅家,到時候再說吧。”

徐婆婆就歎氣一聲,“哎,我總不放心。”

見她在收拾衣裳,便又指著一個大些的箱籠說,“裡頭有好些的月白色帕子,那帕子看著貴重,平常也不見你用,我都裝在裡麵的木匣子裡了。”

折夕嵐笑著應了一聲,想了想將那些帕子拿出來,“這個要帶去京都,說不得能用上。”

突然要走了,定然是要跟鄰居們告彆的。她帶著弟弟一家一戶上門道彆,收了不少的好東西。

雞蛋,臘肉,還有一盒隔壁阿姐給的胭脂。

第二日,她又帶著這些東西一起回了雲州城裡的家。家裡果然冷鍋冷灶,什麼都沒有。

她用收到的雞蛋做了碗雞蛋羹,用臘肉炒了個臘肉飯,一天大魚大肉,像是過年。

晚上子時,她爹回來了。折夕嵐熱了飯菜給他吃,折伯蒼爬起來喚他,“阿爹,你什麼時候去京都看我們啊?”

折鬆年啊了一句,顯然沒有想過這麼長久的事情。他支支吾吾半響,最後看了一眼坐在一邊做襪子的折夕嵐,低著頭道:“阿爹儘量早點去京都做官。”

折伯蒼跟他拉鉤,“好哦,我和阿姐等阿爹。”

他又獻寶似的給了折鬆年一把瓜子:“這是我炒的。”

折鬆年笑起來,“你在廚藝上倒是有天賦。”

“但還是要記得多讀書,讀書明理。”

“讀的,阿姐每日檢查我功課的。”

折鬆年便不由得再次看向閨女。她長得極好,明眸善睞,在他眼裡,她和她阿娘阿姐是天下最好看的女子。隻不過,妻子和大女兒死了之後,小女兒也跟自己徹底離心了。

他愧疚卻又毫無辦法。官依舊要繼續做,日子也要繼續過,他忙起來顧及不到她,也顧及不到家。

他屬實是對不起她們母女三個。

他再次在心裡歎氣,本想第二日在家裡多呆一會陪陪兒女,誰知道半夜的時候就有同僚來敲門,雲州城裡進了十幾個山匪傷人,得趕過去。

急匆匆走,多日未還。

折夕嵐沒有驚訝。

等到她快要走了,她先帶著折伯蒼去祭奠他的父母,這才提著一籃子的火紙金元寶和一壺阿娘阿姐喜歡喝的合桑酒去官衙等折鬆年。

隻不過這次沒等到,他剿匪沒回。

她就自己一個人去了山上祭奠阿娘和阿姐。

先給她們燒了金元寶,再在墳前倒了三杯酒,最後蹲在阿姐的墓碑前輕輕摸了摸。

阿姐去世的時候十五歲,今年臘月一過,自己卻要十六歲了。

她帶著些抱怨聲道:“阿姐,你再不長大,就要叫我阿姐了。”

頓了頓,又說,“我就要離開雲州了,你要托夢,記得托付到京都。”

她手緩緩細細在阿姐墓碑的名字上來回撫摸,低聲道:“阿姐,我會過得很好的,你不要擔心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