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2 / 2)

折夕嵐的心噗通噗通跳起來。她倒是不擔心康定長公主會害她,因為她信盛長翼。

盛長翼說康定長公主可信,那就是可信的。她現在說這番話,是想說她可以幫著報秦家的仇麼?

不……不對。

折夕嵐的心緩緩平息。

不對。

如果她是這個意思,就不會說跟秦中有仇,而是跟秦家有仇。因為秦中已經死了。

折夕嵐後背直冒汗,因為她差點就要以為長公主是這個意思了。

她平息思緒,繼續想。

如果不是這層意思的話,那就是說秦家之前的那句話。

長公主說,盛長翼讓她幫自己。

折夕嵐記得世子爺說過,長公主已經答應幫自己。但是在長公主這裡,她並沒有說肯定的話。

她的腦海裡麵層層分析,最後猜想:長公主是在考驗她值得不值得幫麼?

這個念頭一出,她非但不害怕,還升起了一股高興激動的念頭。

她想,誠然,盛長翼是個好人。他過年之後就會離開京都,但還為她留下一個靠山,他說的時候肯定是已經跟長公主打好招呼了,肯定是確保長公主會幫她,所以才說給她聽。

他是為她好,她知曉。

但是當他離開京都,自己若是真有事情想求救長公主,難道一次一次的,都要靠他的麵子麼?

折夕嵐幾乎是一瞬間就否定了這個答案。

她想,還有一種更好的辦法,便是她可以因為相信盛長翼而相信長公主,又可以在盛長翼離開後,也能搭上長公主的船。

而如今,長公主疑似拋來了一張梯子,她踩著梯子,就能到長公主的船上去。

這比靠著盛長翼的麵子隔船尋求幫助更加可靠,也更加讓人安心。

如果這是長公主考驗她本人值不值得幫,那真是太好了。因為她看的是自己這個人,而不是盛長翼。

折夕嵐就深吸一口氣,低頭,手心握緊,再抬頭之時,已經目光堅定。她想,試一試就是沒錯的,就算是試錯了,也不過是鬨笑話。要是沒試過就這般不答話,錯失良機,她才會輾轉反側。

於是,便沒有什麼可猶豫的。

但也不能直接說,她便對康定長公主笑了笑,先試探性的道:“長公主殿下,我父親多虧雲王舉薦,這才有今日。如今,我和幼弟又多承雲王世子照應,對他感激不儘。”

“世子爺方才說,見您如同見他,儘管聽吩咐便是。”

康定長公主就笑眯了眼睛,歪在榻上,拿起身邊的美人錘輕輕的捶腿,“所以?”

折夕嵐就想,她猜對了。

她屏住呼吸,大著膽子問,“所以……您想把此次的事情換成是秦家做的麼?”

康定長公主抬眼看她,突然朝著她招招手,“——你來。”

折夕嵐便規規矩矩過去,坐在榻邊上,順從的很。

康定長公主撐著手歪在靠枕上,問她,“若是我想讓你將此事栽贓到秦家的身上,你當如何?”

折夕嵐定定的道:“我方才回您的時候便已經想過了,世子爺和您的為人,霽月光風,定然不會栽贓給秦家的姑娘。”

她解釋道:“雖然您之前對英國公老夫人說您猜著是京都哪個小女娘做的,但是剛剛您也說了,您是跟秦中有仇,而不是跟秦家的姑娘們有仇。”

折夕嵐冷靜分析,“所以,您那是告訴我,您沒打算對付人家小姑娘。再者,您跟我說父親,說上一輩的恩怨。而不是說傅師師,說秦家姑娘,讓我更加確定這個猜測。”

她道:“如此,我一個小姑娘,跟另外一家小女娘對上,可能還有勝的機會,可是對上秦家老一輩人,卻是毫無辦法的。”

她道:“我隻能聽您的吩咐。您怎麼說,我就怎麼做。我自己想不出。”

長公主卻嘖了一句,沒有讓她停下來,繼續逼問,“你倒是聰慧——那你不怕我讓你做什麼喪儘天良的事情?讓你做陷害彆人的事情?”

折夕嵐定睛看著長公主,依舊恭恭敬敬的,卻換上了一副輕鬆的口吻,笑著道:“不瞞您說,我之所以這麼快答應,也是想著您不會將這些重要的事情讓我做——畢竟,大事輪不到我一個剛到京都的小姑娘。”

但這份回答遠遠不夠,長公主的眼裡還沒有露出滿意。她便不再保留,直接道:“傅師師當日驚馬之事,世子爺彼時就已經報官,我該說的都說給了京兆府尹。”

“如今時過境遷,已經無濟於事。即便我翻供,或者說出什麼其他的東西來,想來也不會被人相信,畢竟,我是在這種情況下被您審問。不是三堂會審,隻有您一個。我若是真說出什麼,也沒人相信,反而覺得是您指使。所以,我猜,您其實也不想從我這裡得出什麼話。”

所以,事情就很明顯了。長公主應該隻是試探她的洞察事物的本事,而不是真正讓她去做什麼。

康定長公主就哈哈大笑起來,她坐正,拍了拍身邊的位置,“下麵冷,你上來坐,暖和暖和。”

待遇又升了。

折夕嵐緩緩鬆了一口氣。她能感覺得到長公主很高興。她應該猜中了。

因為康定長公主說,“你這個小姑娘,我很喜歡。”

“很聰明嘛。”

折夕嵐就脫掉鞋子,上了榻。榻上有被子,暖烘烘的。她坐在上麵,整個人都熱了起來。

康定長公主遞了塊帕子過去給她擦汗:“你猜的沒錯,我並不需要你真的幫什麼。隻是看看你是個什麼人,聰慧不聰慧。”

她道:“長翼讓我護著你,他難得開一次口,我便不好拒絕。但我幫什麼人,我總要知曉吧,這才給你挖了陷阱。不過你很機靈,已經避開了。”

她又端起茶杯喝茶,“隻是,我若是真讓你做什麼事情呢?”

折夕嵐便定心道:“做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價。就看這代價值不值了。”

沒說做,也沒說不做。

她覺得這個回答可能不是很好,本還要再說的,結果一抬頭,便見長公主看她的神色含有悲憫之情。

折夕嵐本該高興的神情瞬間低落下去。隻一刹那,卻還是被長公主瞧見了,她問,“你在想什麼?”

折夕嵐便低聲道:“在想……您方才看我,就好像看見了另外一個人。可能那個人的命也不好,可能她跟我太像,所以你看見我這般,便想起了她,想起她,便看見了我將來的悲戚。”

“你在憐憫我將來的日子不見光日。我便也開始忐忑不安將來相似的命運。”

長公主一愣,目光越發柔和,她繼續問,“還有呢?”

折夕嵐就笑了笑,“還有——這份憐憫,能不能在你這裡多一份承諾。”

長公主就真的驚訝了,然後大笑出聲,似乎極為暢快,她道:“我極為喜歡你這個人,就算不是因為長翼,我從現在開始,也願意關照你的。”

她正色道:“如你所說,這份憐憫,可以換來一次承諾,此誓言天地可聽。”

折夕嵐就有些暈暈乎乎起來。

就這?這麼簡單?

而此時,外麵的傅師師聽見這笑聲頓時就急了。裡麵說了這麼久的話,她本來就著焦躁,現在聽見這笑聲,更怕長公主在拿折二尋開心。

她咬咬牙,想要衝進去救折二。她都能想到長公主怎麼罵的折二。畢竟平日裡,長公主也是這般罵她,罵得高興了還要笑。

她就蹭的一聲站起來就往裡麵衝,一衝進去就跪下,高聲道:“長公主殿下,這事情跟她沒關係,您要罵就罵我——”

話還沒說完,就見榻上兩個人都在看她。

傅師師傻眼了。

“折二,你怎麼去榻上了?”

折夕嵐:“長公主怕我冷。”

傅師師呆呆的,“啊?哦。”

康定長公主擺擺手,“沒規矩,沒讓你進來,你進來做什麼?快些出去蹲著。”

行叭!

傅師師便轉身出去,不過走到門口終於明白過來了,眼睛一紅,哭道:“殿下,您,您不公平!我蹲著腿麻,她卻暖著腳,嗚嗚嗚,您也太過分了。”

康定長公主今日心情好,便跟折夕嵐道:“我最不喜人哭,你帶著她走吧,等我過幾日下帖子請你去我府中玩。”

折夕嵐點頭,“是。”

她覺得今日應該是通過考驗了。

她鬆了一口氣。

她下了榻,帶著傅師師往外走,一句話都沒有再問。出了門,寒風一吹,傅師師打了個寒顫,湊過去問:“你怎麼還上榻了?”

折夕嵐:“不是說了麼?長公主很喜歡我,便怕我冷著。”

傅師師就委屈,“在雲州時,你也比我更受長輩喜歡。”

折夕嵐沒理她。她雖然剛剛極為緊張,但是現在心情還不錯,不過依舊有些惶恐。今日事情太多,她回去後要好好想想。

一路疾步而行,很快就到了宴客的院子裡。

英國公府正好散席,大夫人帶著一眾人已經在等她了,見了她來,擔憂的道:“嵐嵐,沒事吧?”

折夕嵐搖頭,“無事。長公主極為和善,說是很喜歡我,還說他日要下帖子請我去公主府裡玩。”

五夫人和大夫人就對視一眼,拉著她的手道,“那便好,咱們先回家去。”

折夕嵐點頭,“是。”

班明蕊趕緊拉著她的手,“冷吧——咦,怎麼是暖和的?”

折夕嵐衝她笑笑,“回去告訴你。”

……

而另外一邊,盛長翼坐在康定長公主的馬車裡麵,問:“姑母,你沒嚇著她吧?”

康定長公主就笑,“嚇著什麼?她膽子大得很。雖然緊張,但是很機靈,不但讀懂了我的話,還回的很好。”

“是個很聰明的小姑娘,我很喜歡。”

她笑眯眯的道:“隻是長翼啊,我隻遞了個鉤子,她就恨不得立刻甩開你,自己跳到我的船上來,你確定你將來能拿捏住她?”

盛長翼摸了摸新得的彎弓,拿出好絲綢細細的擦拭,“為何要拿捏住她?”

“請姑母給她拋鉤子,也是為了她安心些罷了。不然,往後她有事情也不敢輕易找你。”

盛長翼知曉,隨遊隼的出現讓她十分不安。她剛來京都,本就忐忑,前路不明。再冒出個隨遊隼,她雖然不說,但是他看得出,她確實如同從前一般,又是全身緊繃的。

這份緊繃不是他說不用擔心隨遊隼就可以。

他輕輕歎息,“姑母,平常的小姑娘,你跟她說沒有後顧之憂,她就會信你,但這個小丫頭不同。”

“不是她自己的本事做下來的,她不會安心,她雖然信我,卻也不會因為信我就徹底安心。”

“我再好,也是彆人。”

“她得自己有本事才會鬆下心裡那根弦。”

“可這天下,對女子本就苛責,窮人家的男子還能科舉經商,也許將來有發達的一日,但她為女子,便沒人給予她這份本事。就如同隨遊隼之事,她從何去解決呢?從何有本事呢?”

“她隻能借助我和宴鶴臨的手。但這讓她更不安了。”

因為她發現了自己的弱處,在這京都城裡,比她在雲州城裡更加受束縛。在雲州的時候,來了馬賊她可以殺,但是在京都,她能殺誰呢?

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經曆了太多,想的就更多。沒人能給她安全感,她想自己給自己,但是茫然的發現,自己做不到。

盛長翼將彎弓放在腿上,拿出幾顆寶石鑲嵌,一邊做一邊道:“我都能想到她徹夜不眠的時候,都在叩問心門,審問自己為什麼如此不安。”

“她還不太懂為什麼,因為她比同歲的人經曆的多,卻又沒人教導,隻能算是半知半解,但她這般的性子,哪裡會容忍自己半知半解,自然會磕磕碰碰去尋求解釋。”

“所以我來求姑母多教她點本事,給她一個答案,讓她少走一些冤枉路,也讓她可以睡個安穩覺,”

康定長公主聞言嘖了一句,“盛長翼,你跟你父親一般,還真是癡情。”

她笑著道:“可我跟你們可不同,跟其他的女子也不同,我府裡麵首三十幾個,你不怕她跟我學壞了?”

盛長翼眼都沒有動一下,道:“不要緊,她喜歡的不是美色。若她喜歡的是美色,那倒好辦了。”

康定長公主聞言,就露出了一份悲憫之情。

“是啊,要是喜歡美色就簡單了,偏偏,她想要靠自己掌控自己的命運,不想靠彆人。”

“很久很久之前,我也曾經見過一個跟她相似的姑娘。”

盛長翼:“後來呢?”

康定長公主:“後來,她死了。”

盛長翼沉默一瞬,“我不會讓她死的。她想要掌控自己的命運,那就掌控,沒有任何人可以去左右她。”

他歎息一聲,“姑母,您多費心,至少,您在我離開京都之前得讓她明白,嫁給班鳴岐並不是她掌控自己命運的好路,嫁人,也並不是她能擺脫雲州殺戮,瘟疫和貧窮,擺脫折鬆年,擺脫從前那個自己的正確之路。”

康定長公主便問,“你為什麼不直接跟她說呢?她應該更信你一點。”

盛長翼搖頭:“她還是個小丫頭呢,如何能明白那麼多道理。我跟她說,她也不會信的,我是男人,還是覬覦她的男人,我說了,她總有一日會猜疑,一旦猜疑,就更加不信我了。”

“她性子多疑多思,且一樣一樣引著去吧。”

他輕聲道:“這個小丫頭,她倔的很。非得撞了南牆才回頭。但撞牆多痛啊,還是您引著走另外一條道吧。”

康定長公主就認真問,“我教的話,你也瞧見我如今怎麼樣了——若是她以後不願意嫁人,更不願意嫁給你,你當如何?”

盛長翼頓了頓,半響才道:“姑母,我恰巧見過她從出生到現在的日子,委實算不得歡喜。如此,她一生歡喜就好。”

“我也知道姑母身上的肆意,我想,若是她能學得您半分的肆意,看得開些,即便是不嫁我,也無妨。”

“我並不是一定要擁有她,才算與她在一起。”

康定長公主咋舌,道:“你都如此說了,那我就試一試。她今日以為得了我的青眼,我再請她去賽馬,吃席,她應也不會拒絕。”

她道:“到時候你也來吧?彆說我不照顧你。”

盛長翼便毫不遲疑的點頭,“好。”

康定長公主就笑起來,呸了一句,“說得那般冠冕堂皇,還不是想要占為己有。”

盛長翼一點都不心虛,“誰能在她明白自己真正想要什麼之後奪得青睞,是他的本事。”

“但她懵懵懂懂之際,誰敢下手,我就剁了他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