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捉蟲)(1 / 2)

隨遊隼回院子之時,路過月拱門,正碰上寧夫人氣衝衝出來。見了他來,什麼也不說,抬手一巴掌便打了過去。

隨遊隼卻直接抓住了她的手,瞳孔微縮,輕聲譏諷,“姨母,可不要這般大的脾氣——您難道沒有聽聞過,氣性大了,容易氣急攻心過去麼?”

寧夫人氣得臉都紅了,“你這個孽障,你跟你父親說什麼了,讓他這般對我。”

隨遊隼:“姨母不過是我母親的妹妹而已,母親在世之時,我與父親重視你幾分,是給母親麵子。如今我母親已死,姨母卻還想要插手我隨家的事情,是否逾越了?”

他嗤笑一聲,“姨母,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寧夫人手顫抖指著他,“你,你這個孽子!你敢這般跟我說話,上回還敢為了個賤人打我,你可知曉我是誰!”

隨遊隼:“哦?姨母是誰?”

寧夫人:“我是你——”

“閉嘴!”

隨父從院子裡走出來,冷著臉,“寧夫人,且回去吧,我今日說的話,還望你好好想一想,不要再做出讓大家不喜的事情。”

寧夫人氣勢頓時弱下去,卻又氣不過,大笑大聲,“好啊,好啊,你們父子真是好樣的。”

她轉身就走,步子踩得重,隨父瞧見了,暗皺眉頭,然後轉身,見沉著臉看他,他心頭一跳,“你在想什麼?”

隨遊隼:“姨母剛剛說了一句話,讓我很是不解。”

隨父:“說了什麼?”

隨遊隼:“她問我可知曉她是誰?”

隨父眉心跳動起來,“她不過是個愚蠢婦人!”

他道:“你今日去哪裡了?”

隨遊隼:“去了一趟街,倒是見著了雲王世子親自去接了我喜歡的姑娘回府,阿爹,我很不如意。”

隨父心頭暗定,這跟派出去跟著他的仆從說得一般。他就道:“如我們所猜的一般,那姑娘長得太好,雲王世子估摸著也是陷進去了,此種情況,竟然還去接安置個姑娘,真是夫人心腸。”

他道:“你跟我來。”

父子兩個進了書房,關上門,大白天的屋子裡麵瞬間暗沉下去。

隨父道:“我剛得的消息,陛下突然病重了。”

隨遊隼:“我們的人可在?”

隨父:“皇後娘娘在,但是陛下卻讓傅妃也在一旁伺候,還吩咐太監,無論他如何,傅妃都要在他一旁伺候。”

隨遊隼:“傅妃無足輕重,再不濟,殺了就好。”

他道:“但英國公府,康定長公主府,乃至各州世子,咱們能拉攏就要拉攏。”

隨父點頭,“利益之下,沒有絕對的敵人,遊隼,你跟盛長翼宴鶴臨說的如何了?”

隨遊隼:“他們都不願意投靠太子。”

隨父:“意料之中的事情,你偏說要去試試,如此,總算是定心了吧?”

隨遊隼:“我跟鶴臨雖然是仇人,卻也算不得死仇,我信得過他的人品,自然是要試下的。”

他說,“父親,若是太子敗了,咱們可以死,但總要給隨家留後,我想跟宴鶴臨互相承諾,無論哪一方敗,都要儘全力給對方留下一些血脈。”

隨父也是如此想的,如若不然,他也不會讓隨遊隼此時還去遊說宴鶴臨。他點頭,“你想的很對。”

他歎氣,坐下,“每一次新舊更替,都是血雨腥風之路,不是他們踩著我們的血肉活著,就是我們站在他們的屍身上封侯加爵。”

“此事千萬年不變,你要懂得以大局為重。”

“等太子登上帝位,秦家太子妃必定要得個暴斃宮中,到時候,便讓小六嫁過去做皇後之位。”

他也有些無奈,“到了這般地步,我們已經沒有後路了。”

隨遊隼點頭,“是,孩兒明白。”

他再次看向隨父,“阿爹,我昨日與你說的姨母之事,你今日可跟她說明白了?”

“折夕嵐可是宴鶴臨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姨母若是還敢動她,宴鶴臨可是說了,他是要十倍還之的。”

“你可看好她,彆讓她做出什麼事情,我好不容易遊說好宴鶴臨。”

隨父便頭疼道:“這些年縱容著她,讓她不知東西南北,怎麼說也說不聽。”

他擺擺手,“你放心,我找人看著她,不會讓她胡來的。”

他說完就出了門,結果等晚間的時候,便聽仆人說寧夫人又來找了隨遊隼。

他眉頭一跳,趕緊進院子,走到門口聽見裡麵吵了起來,寧夫人正怒氣大叫,“我兒死的時候,你剛出生——”

她其實想說的是,她“兒子”死了,所以把隨遊隼當親生兒子養,但隨父心裡有鬼,他哪裡敢讓她繼續說下去,於是一腳踢開門,陰沉著臉看過去:“你在說什麼混賬話。”

寧夫人縮了縮脖子,實屬被嚇著了。倒是隨遊隼慢吞吞的道:“阿爹,姨母說話越來越怪了,剛剛還提及死去的表兄——”

隨父勃然大怒,“不是讓你不要上我隨家的門了麼?你怎麼又來了。”

寧夫人:“我氣不過,來罵一罵我的親外甥,怎麼了?我犯王法了嗎!”

隨父便對她的憐惜一點也沒有了,“你簡直不可理喻。”

“你跟我來!”

寧夫人一點也不怕,跟著隨父就去了書房。隨遊隼卻道:“雖是親戚,但也是孤男寡女,怕是不好吧?”

隨父:“無妨,我叫人守著門口了。”

隨遊隼便哦了一聲,眼見兩人離去,坐在搖椅上嘖了一聲,閉上眼睛,不去看這滿院的汙穢。

而另外一邊,隨父在走入書房後,一巴掌打在寧夫人的臉上。

寧夫人不曾想竟然被他打了,震怒之中又含著委屈,“你打我做什麼!”

寧父陰惻惻道:“當年,你我偷情,這才有了遊隼,隨後羽商有孕,與遊隼隻差兩個月。”

羽商便是隨父的正妻,寧夫人的親姐。

“你先生下遊隼,羽商肚子裡麵的孩子卻生下來就病了,你眼見那孩子活不了,便說要將遊隼換成他,把那要死的孩子說成是你和寧家的。”

想起從前,他深吸一口氣,“我舍不得自己的兒子姓了寧,便同意了,幾番轉折,這才將事情平息,也沒叫人懷疑。彼時,我們就約定好了,這件事情,永遠不能被外人所知。”

他冷冷的道:“如今,我看你是蠢蠢欲動,想著讓遊隼認你做娘了。”

寧夫人卻哭道:“我是有這個心思,可我有什麼辦法,他是我的親生兒子啊!我眼見著他叫彆人阿娘,跟彆的女人親近,可對我卻越發冷淡,我以為我給你說個喜歡的姑娘就會好些,結果竟然惹出仇來了。”

隨父卻不理她的胡攪蠻纏,“當初你提出要將他送來的時候,便已經知曉今日,你後悔也沒用了。”

他再不想與這個潑婦多說,“京都局勢危矣,你若是再胡來,我們之間就真的要做出個了斷了。”

寧夫人就氣極反笑:“好啊,你是想要過河拆橋了,我告訴你,彆想!我這輩子跟定你們了。”

“我警告你,若是你下回還敢打我,我就敢將咱們的事情抖落出去,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舅父,你清高,我一個為你生了孩子的□□,你那兒子的賤母,我有什麼可怕的。”

隨父心裡就湧起了無儘的厭煩感。他的母親溫婉賢淑,妻子也溫婉賢淑,所以遇見潑辣精怪的小姨子後就發覺有不一般的樂趣,便跟她糾纏在了一起。

當初覺得她這副脾性好,但是卻覺得愚蠢不堪。眼見她竟然用這般的秘密做要挾,他的眼眸也開始慢慢的危險眯起來。

寧夫人卻還沒有感受到危險,繼續叱罵。等罵完了,她還是忍不住落淚:“你這沒良心的,也不哄哄我。”

明明十四五歲哭起來是梨花帶雨,此時卻讓隨父頗為不適。

於是在寧夫人終於受不了離開之後,他叫來仆從,道:“將人打暈,先送到西郊的莊子裡麵去關起來,對外隻說被馬賊劫走了。”

仆人點頭,緊隨寧夫人而去,將人打暈關在了西郊的院子裡。寧夫人途中驚醒,醒來之時看見是熟悉的隨父之仆,大叫起來,卻發現嘴巴裡麵塞著布,叫不出聲。

她瘋狂的扭動,仆從卻道:“寧夫人,這是老爺的吩咐,您還是彆掙紮了,不然受苦的還是你。”

他還得趕回城裡去,他是世仆,得隨父的信任,此種風雨飄搖之際,事情多得很。

但他未曾想到,他剛一走,另一個身穿黑衣的人卻進了院子。

寧夫人還以為是他回來了,卻沒想到迎來的是一把快刀。

那人笑著道:“老爺說,您的嘴巴太快,心太大,怕事情敗露,便讓屬下送您一路。”

寧夫人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而後恨意湧上眼裡,咬牙切齒,一口鮮血噴出來,卻最終沒有說出任何話,死在了來人的刀下。

那人殺了人之後,便一把火將宅子燒了,回了康定長公主府報信。

雲王世子和折夕嵐都在。

五夫人和班明蕊以及伯蒼不在,她們在康定長公主府給的宅子裡麵修整。

折夕嵐單獨跟著盛長翼來了康定長公主府。

三人坐在一側說話,盛長翼正說到陛下病重,雖然醒著,卻還沒有昏迷過去。

康定長公主穿得隨意,卻也帶著一股焦慮。即便是她,此時也不能淡定的坐在這裡真的喝茶。

但皇帝沒有命令,她也不敢進宮。再是受寵,卻也要遵守帝命。

她道:“傅妃是我們的人,有她在,好歹能控製住局勢,隻是皇後手段狠毒,我也怕她太嫩,鬥不過這隻老狐狸。”

正在此時,仆從回來了,將寧夫人已死的事情說出來,盛長翼點點頭,“你去隨府給探子報信,讓他跟隨遊隼說事情做好了。”

仆從應聲下去。折夕嵐聽得目瞪口呆。

盛長翼便簡單將隨遊隼的身世說出,又道:“他用寧夫人和隨大人的死,來交換我和宴將軍要的東西。”

折夕嵐低頭,“宴將軍墜崖……是太子一係的人做的麼?”

盛長翼搖頭,“不知,他不知,我們也不知,沒有證據。”

康定長公主府端起茶杯,“老四還要英國公府的勢力,不會自毀城牆殺掉宴陵,隻有太子這個蠢貨,整日裡做些傷天害理的事情。”

“他若是不蠢,我們也不會反他。”

她站起來,“接下來,就等著太子坐不住攻城了。”

盛長翼便側身看著折夕嵐,“我待會送你回去,無論是南陵侯府還是如今你姨母和你住的地方,我都派守衛去護著,你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折夕嵐鄭重的點點頭,而後有些遲疑的問他,“隨遊隼——他是不是要對太子做什麼?”

盛長翼頷首,“是。”

“他忍了兩年一直沒有發作,隨大人幫他瞞著太子和皇後,皇後很信任隨大人,便也相信隨遊隼。”

“若是太子逼宮,隨遊隼必然是要相隨的。”

折夕嵐卻不用他說都想到了隨遊隼的下場。她呆愣在原地,好久之後才道:“他的性子——他是不是想,是不是想在叛亂中殺了太子和皇後。”

這話一出,讓她自己都倒吸一口涼氣。

她蹭的一下站起來,“他瘋了,瘋了——他無論有沒有投靠四皇子,四皇子都不會留下他的命。”

畢竟是皇後,畢竟是太子,為了四皇子的名聲,隨遊隼隻能自裁。

而在層層護衛之下,他若是殺了太子,即便四皇子要留他,他也留不下了。

他不是被太子的近衛殺死,便是被四皇子殺死。

她隻覺得頭暈目眩,而後被一隻手扶住後背,睜開眼睛,便見盛長翼站在她的身後,擔憂的看著她。

折夕嵐眸子裡麵已經有了霧氣,她手捏著拳頭,指甲戳著手掌,突然有些恨恨的道:“我最厭煩此等可恨之人竟然還有可憐之處。”

盛長翼便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這是他的選擇。他將家人都托付給了宴鶴臨。”

折夕嵐喃喃問,“真的不能活了嗎?”

盛長翼沉默一瞬,半響才道:“是他自己不願意活了。”

“他跟你不一樣,他覺得自己的血是臟的,對不起他阿娘和妹妹。”

折夕嵐聽見這話,突然想起了一年前他們相遇之時,他去山上祭奠阿娘和阿姐,他說的一句話。

他說,“我可真羨慕你,你死了阿娘和阿姐,卻是乾淨的。”

“你無拘無束的,好生令人嫉妒。”

他沉吟了一瞬,笑著道:“你叫夕嵐,晚間的山風,便叫你小山風吧。風者,不拘形跡,自在逍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