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道:“朕是叫你出去給朕打熱水來,朕要洗腳。今日在田埂上走了一日,實在酸乏了。”
敢情皇上是特意來讓她洗腳的,誤打誤撞聽見了她的自言自語。
蘇幼儀哦了一聲,老老實實端起木桶朝外走,便見淑芽領了一大群人朝這裡趕來,為首的便是大皇子。
“蘇姑姑,你又衝撞父皇了啊?沒事沒事,我這就進去給你求情!”
大皇子不容分說就要往裡衝,被小紀子抱著腰使眼色,他才想起來自己還帶了殺手鐧,“蘇姑姑你看,這位是季大人,深受父皇寵幸,我帶他來給你求情父皇一定會不計前嫌的!”
身後的男子款步上前,長身玉立,溫雅俊朗,朝蘇幼儀露出一個淡淡笑容。
“咚!”
蘇幼儀手中的木桶一下子掉在地上,順著門前的青石台階,骨碌碌地滾出老遠。
眼前仿佛落了一片陰雲,他的眼深邃而疏離。
耳畔仿佛響起那日大雨滂沱之聲,他站在雨裡說他要迎娶李閣老的女兒。
她的粗布棉襖被大雨打濕,單薄的褲腳貼在腿上,而他一身錦衣華服,那是出自李府繡娘的好手藝。
兩個人麵對麵站在雨裡,一個是今科探花郎風光無限,一個是鄉野丫頭上不得台麵。
自此一彆,今日再見,更是一番不同的境遇。
“蘇姑姑,你怎麼了?是不是又挨了父皇的罵?”
大皇子有些擔心,原想著蘇幼儀衝撞皇上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皇上不會真的跟她生氣,不想蘇幼儀一副真嚇到了的模樣。
蘇幼儀回過神來,沒有回答大皇子的話,反倒下階把那隻滾遠了的木桶拾起,細細拍去上麵沾的泥土。
而後她笑著走回來,“不是,皇上沒罵奴婢,隻是讓奴婢去打熱水來。奴婢哪知道大皇子把季大人請來,唬了一跳,才想起這不是宮裡。”
宮裡的規矩,內宮女子和外臣不可私相授受,必須保持距離,眼下是陪皇上出巡在宮外,這些小節就沒那麼嚴謹了。
大皇子鬆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是我冒失了。季大人是和父皇一起來的,父皇來找蘇姑姑,季大人就在前頭陪我玩華容道。姑姑你沒看見,季大人玩華容道可厲害了!”
大皇子正玩在興頭上,淑芽忽然跑來說蘇姑姑又衝撞了皇上,他一著急就把季玉深也帶來了。
蘇幼儀笑道:“是嗎?大皇子既然來了就進去吧,奴婢先去給皇上打水了。”
說著微微福身,抱著木桶便朝外走。
她的腳步比平時略快一些,像是怕皇上等久了所以加緊步伐,擦身經過季玉深身旁時,衣袖摩擦的聲音乾脆利落。
季玉深像一棵樹栽在那裡,一動不動,蘇幼儀卻沒有側目多看他一眼。
她好像完全不認得他了,笑得那麼自然那麼鎮定,季玉深差點懷疑她驚得掉了木桶,也不過是一時失手。
後頭跟的小宮女好像叫淑芽,上前接過她的木桶,“姑姑等等我,我去幫您抬水!”
“季大人,一起進去吧。”
大皇子回頭朝他招呼了一聲,自己當先邁進屋去。
一位是皇上,還有大皇子,外有一位朝中炙手可熱的新貴,齊聚於——一個宮女的屋子裡,這場麵委實有點詭異。